太后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雅福落肩輿。待到肩輿停穩,她才就著雅福的手緩緩走下來,虛扶一把高凌曦,漠然道:“哀家果然沒看錯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先帝爺薨逝,宮中權勢變更,你夫君我皇兒成了大清的新君,你我肩上的責任又重了不少。

你父能為先帝效汗馬之勞,亦必然能為皇帝鞠躬盡瘁,咱們這些身在後宮的女子,只當為夫君掏心掏肺便是最好的了。”

“是,太后,臣妾明白。”高凌曦鄭重的點了點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太后讚許一笑,道:“那麼,你自回去吧,哀家想靜一靜心。”

“恭送太后。”高凌曦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直到太后重新走上肩輿,穩穩當當的坐下,由著一眾人簇擁往寧壽宮去,她才敢直起身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高凌曦真的弄不懂了!更讓她敬畏的則是,一股強烈的陌生感瞬間襲捲了她的心頭。

除了立在蕭瑟風中一身縞素的她,根本沒有人注意會停留。猶如一片孤葉,飄落在了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禁地,怎麼都顯得格格不入。能不能在這裡長成參天大樹,是造化更是心力,高凌曦有些氣餒,她忽然覺得何去何從並不由人。就如同富察尋雁死在了後窗之下,難道僅僅是一個門子的所為麼!事情到了今天依然不明朗又如何,她還是得忍著,無聲無息的承受。

慨然輕嘆,高凌曦只好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先帝的靈堂,畢竟除了這走過一回的路,其餘的地方她都不認得。

往後的路,真的還很長很長。

“過了明天,內務府就會安排了女眷們入住各宮。”雅福回首望了高凌曦一眼,緩緩道:“太后,皇上的心意,這高側福晉當以哪一宮入住才穩妥呢?”

太后漫不經心的看著遠處宮簷下一個個雪白的燈籠,連綿起伏,有些眼花繚亂之感。索性就閉上眼道:“不過是暫時先住著罷了,哪一宮都不要緊。聖旨未下,名不正則言不順的,住的好與不好,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這話像是說給太后自己聽得,雅福略微沉吟,寬慰道:“謠言止於智者,皇上天縱英明,豈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太后實在不必介懷。又是新帝登基,前朝之事,千頭萬緒,總得一樣一樣來。再者,奴婢瞧著,皇上是十分敬重太后您的。”

“若是敬重,何以奉哀家為太后的上諭,竟然沒有晉封的日子。崇慶皇太后呵,難道說皇上想免去哀家的冊封禮麼?”

雅福聽著心酸,連忙道:“怎麼會呢太后,皇上是您的四阿哥啊。奴婢斗膽揣測聖心,大抵是皇上不希望此事草草而行,讓您失望,所以才從長計議。太后就是太后,豈有不尊貴的,皇上至孝,必然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遞上了絲絹於太后手中,雅福的臉上微微露出暖意:“奴婢方才也說了,前朝政事繁重,可即便如此,皇上一聽說您要去靈前拜祭先帝爺,不是立即就趕來慈寧宮陪您同去了麼。光是這一份心,太后就該高興啊!”

太后撫了撫素雅的鳳袍,高潔的佛蓮甚是肅穆,鬢邊的銀簪子隨著肩輿的前行搖曳碰撞,清脆的聲響攪擾的太后心緒不寧,索性拔了下來,隨手丟在了地上。“心?”太后冷哼一聲:“雅福,你陪著本宮這麼些年風風雨雨,什麼樣的人心會沒見過。

先帝生前再寵愛哀家,亦沒有給我皇后的名分。好不容易盼到了四阿哥登基為帝,卻落得這樣孤苦的境地,當上了這樣一個‘崇慶皇太后’,未免太讓哀家心寒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太后心裡亦有了自己的打算:“哀家想知道,究竟是誰掀起了這股空穴之風,害哀家這樣慘淡。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怕是留得住一張只會搬弄是非的嘴,卻留不住自身性命了。雅福,你抓緊了去查清楚,別讓皇上察覺。”

“是,太后。”雅福起先懷疑這話是裕妃傳出去的,可今日看了出盡洋相的和親王,心裡的懷疑就消散了多半:“奴婢琢磨,裕妃是不敢與太后您為敵的。如今她自己個兒也是太妃了,唯一巴望的,就是能出宮入住和親王府,不必孤苦無依老死於壽康宮。怕是也不敢有這樣的心思,連累了五阿哥。”

“裕妃她是不敢!”太后撫了撫自己的眉毛,輕飄飄的說道:“她若是敢,以她當年的美貌才氣,誕育阿哥的功勞,又怎麼會心甘情願的屈居於我座下呢。將自己嫡親的骨肉交給哀家來撫育呢。那個弘晝,可是她的命根子。”

弘晝的性命連著她的性命這一句,太后未宣之於口,雅福卻心領神會。“起風了,你們都走快這些,別讓太后給風撲著。”雅福看了看天色,催促了抬著肩輿的奴才們一聲。

“晚些時候,讓她來一趟吧。”太后虛了虛狹長的鳳目,含笑道:“這些時候,虧了她在,寶親王府才這般有聲有色。哀家總得當面謝謝她不是麼!”

雅福很快就明白了太后口中的她所指何人,沉著頭應道:“奴婢自然會好好安排的,太后安心就是。”

高凌曦返回靈堂的時候,福晉已經讓格格蘇婉蓉下去歇著了。烏喇那拉盼語緊挨著福晉嚶嚶啜泣,這一哭又是好些時候。可偏偏,原本屬於她的位置,讓金沛姿往前了半步,現在看來,那一個小小的空缺,實在是塞不下她纖細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