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衝的才能,在桐城這塊土地上,被徹底發揮出來。他把收留的少年郎,都編進軍隊,陣型一概不練,只訓練箭術和城頭肉搏。每十天一次,把所有少年郎拉出來比試箭術,按照箭術優劣排定座次。好好一個桐城守備軍,愣是被他訓練得跟佔山為王的土匪一樣。

不過效果卻是立竿見影,桐城既不服從楚國,也不奉承秦國,對小小一個代國,更是不放在眼裡。可是在三國亂軍之中,桐城始終屹立不倒,沒有被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攻破。

墨謠在桐城住了五、六天,韓衝一直陪著她,連每天的操練都省了。墨謠額頭上受了傷,手臂上也被砍了兩下,混亂中傷口都不深,醫官看過一次以後,韓衝就不准他再來,自己親自給墨謠換藥包紮。

“胳膊上這兩處不要緊,臉上這個要仔細了,不然你可就破了相了。”韓衝用紗布在她頭上纏了一層又一層,快要把她裹成一個包子。

“松一點吧韓大將軍,我快要被你勒死了。”墨謠由著他擺弄,看他快要把一卷紗布都用光,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

“哎呀,小謠,你終於說話了。”韓衝高興得手舞足蹈,沒留神一腳踢翻了地上的銅盆。

墨謠翻翻白眼,果然還是那個阿狗,那天晚上肯定是光線太暗了,竟然會覺得赤紅戰馬上的飛將軍風采不俗。

“小謠,這幾個月你都在哪裡?你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韓衝拿過粥碗喂她。

“為什麼喝粥?”墨謠看一眼白花花的米粥,把頭偏向一邊。

韓衝一愣神,生病或者養傷的人不是都喝粥的麼?墨謠搖頭:“我不要喝這個一點味道都沒有的東西,我要吃肉乾。”

韓衝咧著嘴笑開了:“這樣啊,沒問題。”桐城存米不多,肉還是有一些,周圍就是山林,他偶爾也會帶著新來的少年郎出去打獵。

一整隻山雞擺上餐桌,韓衝笑眯眯地撕成小塊放進墨謠碗裡:“還是用小時候那種方法烤的,包住黃泥埋進土裡。”

墨謠一邊吃一邊慢悠悠地問:“你怎麼會在這呢?怎麼又成了桐城的飛將軍?”

“哎?不是我先問的嘛?唉,好吧,我先說好了……”韓衝搖頭嘆氣,遇見墨謠,他平常那些機靈巧智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蘇傾病逝前,黃起找了個藉口,把韓衝打發到這裡來。當時韓衝直當他是叫自己歷練,全沒多想。接管了桐城駐軍沒多久,壽春就傳來蘇傾病逝、公子俞篡位的訊息。韓衝原本多方打聽,差一點殺回壽春,誰知道等來的卻是黃起因上表揭露蘇傾十項罪狀、官拜上將軍的訊息。

韓衝是一根直腸子的人,現在說起這事,他還氣得直拍桌子。想來想去氣不過,他乾脆自己佔了桐城,不再受命於楚國。

說起黃起時,他也難免有些神色黯然。黃起對他,如師如父,原本是他心中最敬重的人。墨謠聽著這一段故事,只在韓衝問起時,才略略地講幾句蘇傾當時的情形。她盤算著時間,知道黃起的用意不是為了支開韓衝,而是為了把桐城給他,作為立足之地。

因為偷聽到黃起和蘇傾的最後一次對話,她多少能明白黃起的苦心,這時也不說破,等韓衝講完了才問:“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韓衝往門口看看,才小聲說:“說實在的,憑我這些兄弟的本事,要守桐城,守個十年八年也沒有問題。可眼下的問題是,桐城沒有多少存糧了。”

這倒是個大問題,墨謠看過蘇傾如何“治大國如烹小鮮”,可真輪到她自己身上,連一座城也有不少難處。

話正說了一半,門口閃過一個人影,探著腦袋往房間裡看。

韓衝隨手抓起桌上的燭臺,往門口丟去:“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一張臉從門後探出來,似乎那天晚上跟著韓衝的少年郎之一,帶著幾分調笑說:“來看看大哥和小嫂子的話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有軍情稟報。”這些人熟悉韓衝的脾氣,做事不敢馬虎,平時說話卻很隨便。

一句小嫂子,墨謠還沒怎樣,韓衝卻有點不自在了,像是心思都被人說破,帶了幾分惱羞成怒:“馮定,你要是說不出個什麼正經軍情來,我就給你一頓好板子。”

名叫馮定的少年,這才收斂了嬉笑神色,對韓衝說:“今天有兄弟出城,遇見一隊秦兵,似乎有大隊的兵馬正在往桐城來。弟兄們想著,是不是秦軍又要來攻城,那咱們要怎麼準備,全憑大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