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衝在門口的銅獸上狠狠一踢,沉重的銅獸竟然被他踢出好遠,歪倒在草叢裡:“我願意!我他孃的就像有病似的那麼願意!”

……

這一年的春獵,處處透著古怪。先是圍獵範圍從相山腳下的王室獵場,變成了整座相山。接著是秦王無緣無故地受了風寒,竟然一聲不響地連夜回宮去了。再後來,圍獵由長公主親自主持,所有護衛連夜調動,全都變換了方位。

蕭禎一早就發現了贏詩在暗中佈置,他也樂得接受。金甲金鷹衛的精銳,大部分都留在墨謠身邊守城,這次帶來的只是一小部分。

贏詩送來的歌姬,想要灌醉他、偷走他的令牌時,蕭禎也睜一眼、閉一眼,由著她們去。那兩個妖嬈嫵媚的歌姬,自以為風姿不俗,連名滿天下的武陽侯也給迷惑了,卻不知道蕭禎眯著半醉的眼睛,把她們的動作都收在眼底。

春獵後期,所有參加圍獵的貴族,都有七天時間可以自由射獵。蕭禎估計贏詩會在那時趁亂動手,他也已經想好了對策,到時儘量靠近斷崖,在他們動手時跳下去。只要足夠小心,躲過他們的追捕,就可以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蕭禎在史書上的結局,就會是在春獵時墜崖失蹤。

金鷹衛被換走,忠於王室的內衛隊披上銀甲,調動到蕭禎身邊。春獵祭祀儀式順利結束,秦人按照祖先流傳下來的習俗,圍攏在篝火邊,把獵物烤來吃。過了今晚,就是自由射獵的時間,興奮的年輕貴族,已經開始商量哪塊地方比較有趣。

一切都在按照設想進行,蕭禎默默喝酒,六年還是八年了,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也是從春獵典禮上開始的,他一步步走進秦國的權力中心。從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吧。他仰頭喝乾碗裡的酒,處理完這些事情,就可以趕回去看小謠。

算算日子,應該距離孩子出生很近了。離家日久,別的都記得模模糊糊,只有最後那天,墨謠低著頭說“我怕疼”的樣子,特別清晰。每天想起來,心口就半是酸澀、半是甜蜜。他答應了墨謠,要在孩子出生前回去,他不想食言。

人群中央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身姿曼妙的女子,伴著拍手的節拍,翩翩起舞。春獵不僅是少年男子展現身手的時機,也是適齡女子尋覓如意郎君的佳節。秦人民風開放,在獵場上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家人也多半樂見其成。

貴族少年們拍著手高聲笑著,從身邊的樹上折下花枝,丟給起舞的女子。如果有女子也恰好遇到中意的男兒,就會接過他的花枝。若是女子先看中了某個男兒,就會在一曲歌舞結束時,捧一碗酒給他,男子如果接受了這碗酒,也就等於表示接受了女子的示愛。

就在此時,一名白衣女子走進場地中央,純白長裙鬆鬆地裹住她的身體,只露出一雙潤白美麗的腳,右腳腕上戴著一串銀鈴。曲線玲瓏的身姿,在輕薄的白紗間若隱若現。綴著銀鈴的面紗,擋住了她的臉。

這名女子一出場,其他人立刻變得黯然失色。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任誰都覺得她一定是個絕世美人。四周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看著白衣女子起舞。沒有樂器,也沒有歌聲,只有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就踏著這簡單卻魅惑的響聲,在月光下舒展衣袖。

看過她的舞姿,其他女子無不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思,竟然再沒有一個人敢在她身邊起舞。白衣女子的舞步越來越快,鈴聲也越來越急,她盤旋著,隨手抓過酒罈,又從另外一邊拿起陶碗。

每個未婚少年的心,都隨著她的動作提到了嗓子眼兒,等著看她會把酒捧給誰。人人都希望她會選中自己,卻又不太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落在自己身上。

白衣女子斟了一碗酒,用手掌托住,單足點地,不住旋轉,像一抹神秘清幽的影子,在篝火間飄蕩,從每個少年面前經過,最後毫無預兆地停在蕭禎面前,雙手捧著酒碗,送到他面前。

風吹起她的面紗,露出美豔誘人的紅唇。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紅唇開啟,無聲地拼出一句話:“你是何人,敢搶本公主的酒?”

這一瞬間,就已經足夠。蕭禎陡然認出,面紗後面的人,正是本來應該坐在高臺上、代替秦王主持慶典的贏詩。當年的贏詩,身份高貴、相貌美麗,還是個有些天真幻想的女孩。酒宴還沒開始,她就已經叫侍女準備好了那碗酒,要捧給獵場上最英勇的人。

蕭禎不知道她本來要選的是誰,他那時已經注意了贏詩很久,迫切需要得到她的幫助,獲得宮廷衛隊的指揮權。他支開侍女,把稚嫩的小公主騙進荒僻無人的山洞,喝了她的酒、還吻了她的人。贏詩的質問軟弱無力,她最終沒能在酒宴上跳舞,因為她在那個野外就被蕭禎拿走了一切,讓她再不能選擇別人。

可是今天,這碗酒他不能接,蕭禎伸出手掌,做了一個向外推拒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