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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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謠原本只是偷偷跟來,看看蘇傾要做什麼,沒想到撞見了這一幕。現在如果被昭襄太后發現,只有一個死。
她壓低了聲音對公子含說:“你從正門進去,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像平常一樣拜見昭襄太后。千萬千萬不能露出破綻,明白麼?”
公子含點點頭,手在臉上使勁抹了幾把,又抬起頭問:“表嫂嫂,表哥哥他也動手殺了我父王,他……也是壞人麼?”
“他不是,”墨謠想說幾句話安慰他的話,可是安慰能讓他心裡舒服一時,卻不能一世自欺欺人,“他……和昭襄太后,都不是壞人,他們都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為了這個東西,其他一切都可以犧牲,包括自己。你以後就不是個小孩子了,你是楚國的王,為了楚國,你也要不怕犧牲任何東西。”
公子含聽得似懂非懂,一雙眼睛裡,全是跟年齡不相稱的勇敢。他脫去外袍,只留下貼身的小衣,又把頭髮揉得亂七八糟,這才對墨謠說:“這時候我應該在旁邊的側殿裡睡覺,我就對太后奶奶說,我做了噩夢,心裡害怕……”他的聲音直髮抖,是真的很害怕。
墨謠拍拍他嚇得發黃的小臉,對他鼓勵地點點頭,這個孩子,已經沒有時間慢慢長大了。
公子含跑進大殿,一頭撲進昭襄太后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后奶奶,我怕,我夢到那些人要把我關起來,他們問的問題我聽不懂,我什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嚇壞了,哭聲裡有三分假裝,倒有七分是真情實感。
昭襄太后捋著他的頭髮:“含兒不怕,以後含兒就是楚國的王,做王的人,什麼都不怕。”
眼看昭襄太后並沒起疑,墨謠鬆一口氣,身體壓得更低。再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那時整個王宮都要忙著安排先王的後事,她再找機會溜出去。脖子上忽然一涼,一支小巧的匕首,抵在了墨謠的咽喉上。拿著匕首的手,還在發抖,顯然它的主人,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墨謠稍稍轉頭,雲姜正瞪大一雙通紅的眼睛,滿懷敵意地看著她。今晚來楚王寢殿偷窺的人還真多……
“蕭禎要見你。”雲姜把匕首往前送了一寸,緊張之下,都沒注意到匕首已經劃破了墨謠的脖頸。
大殿裡忽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哭喊聲,墨謠和雲姜都下意識地透過幔帳縫隙去看,昭襄太后想必已經宣佈了楚王的死訊,一隊侍衛正把白綾套在宮女嬪妃的脖子上,今晚在這裡出現過的人,都要殉葬。剛才那兩個硬把毒藥灌進楚王嘴裡的宮女,已經一動不動地癱軟在地上。
“跟我走,快點,蕭禎要見你。”雲姜顧不上理會大殿裡的情形,推了墨謠一把。
墨謠冷笑:“你要是聽見了前面的對話,就該知道昭襄太后不會放過他,你去告訴他先想好怎麼自求多福吧。”
雲姜手指發顫,卻一點都不肯退讓,她已經嘗過了從雲端跌到泥土裡的滋味。那個可怕的男人,給了她一切,也毀了她的一切。她以為自己被天神眷顧,有通曉未來的能力,因此成為了楚國最受尊敬的巫師。可他也能輕而易舉毀去她的一切,只要他說出真相,她就全完了。雲姜這個名字,就會意味著欺騙、不潔、身敗名裂……
嘗過高高在上的滋味,誰還忍受得了平庸?更何況,事情敗露的下場,絕對不是平庸那麼簡單,巫師不潔,要遭受火刑,被活活燒死。
“我不管,他只說讓我帶你去見他。”雲姜一把扭過墨謠的胳膊,瘋狂與恐懼交織,她的力氣竟然特別大。空間狹小,墨謠又怕被外面的人看見,竟然沒能躲開她這一抓。反手想要掙脫時,心肺之間猛地一顫,像有隻無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喉嚨,墨謠竟然完全使不出力氣,被雲姜制住。
雲姜扯著墨謠,從寢殿背後的小門出去,一隻手拽著墨謠的頭髮,另一隻手用匕首逼住她的咽喉。如果在平時,墨謠憑藉練過的那一點武功,完全可以掙開,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呼吸困難,手腳沒有半點力氣。
沒走出多遠,雲姜忽然鬆了手,匕首“咣啷”一聲掉在地上。她匍匐在地上,對著黑色靴尖,不敢抬頭:“人帶來了,你……你……”
“乖女孩,你做得很好。”陰影裡的黑衣男子,語調和氣,可那“乖女孩”三個字,卻聽得人後背直冒冷汗。
“不過,”他從陰影裡走出來,蹲下身子勾起雲姜的下巴,“誰允許你劃傷她了?”
“我……不是……她不肯來……”雲姜渾身發抖,卻連掙扎都不敢,眼睛無神地四下躲避。蕭禎勾著她的下巴,閒閒地看著,一句話也不說。雲姜的眼神,從祈求變成絕望,摸索著從地上撿起匕首,往自己脖頸上刺去。
蕭禎抬手擋住雲姜正要落下的手腕,說了一句:“別刺在能讓人看得見的地方。”雲姜抖著手,掀起裙襬,一刀向自己大腿刺去。
墨謠這時候才看明白雲姜要做什麼,上去攔住雲姜下落的手,對著蕭禎說:“你瘋夠了沒有?”
雲姜被攔了一下,手上動作也不敢停,刀尖還是在她腿上劃出一道血口。如果她不自己老老實實動手,蕭禎的懲罰,只會更可怕。
蕭禎順勢鬆開手,不知道從哪沾了一點清涼的藥膏,抹在墨謠脖子上,神情專注溫柔,嘴上對雲姜說:“你去吧,下一件事情,你知道該怎麼辦。”
雲姜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墨謠也想走,卻被蕭禎用另一隻手臂牢牢圈住:“我父親留下不少家傳藥方,都很好用,這個傷藥,在外面千金難求。”
“你鬆開我,我不用你的藥!”墨謠掙扎扭動,那種氣悶感越來越強烈。
“小謠,別亂動,你練習的吐納方法,會擴張心肺,現在看不出什麼,可你再這麼擰下去,有你的苦頭吃。你跟我回去,我拿幾副藥給你,慢慢調養,總能讓你好徹底。”蕭禎扭著她的手,硬是塗完了藥膏。
墨謠知道掙扎無用,反倒安靜下來:“你的辦法可真多,又拿這個來騙我、嚇唬我。那吐納方法本來就是你教的,蘇傾告訴過我,不要胡亂練習,可惜我那時不知道厲害……最多不就是死麼?我不怕。”
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無畏地盯著蕭禎,像深秋無波的潭水。
蕭禎鬆開手,忽然飛快地在她雙眼上吻了一下,勾著嘴角說:“我最喜歡你這雙眼睛,裡面一定住著個吃人的妖精。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瞪著這雙眼睛看我,要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墨謠被他毫無邏輯的話,氣得發笑:“我要你的命,你給麼?”
蕭禎不接她的話:“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認為我是卑鄙小人,那個蘇傾才是志趣高潔。我告訴你,蘇傾跟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樣,沒什麼分別。”
墨謠手指卷著頭髮,笑笑說:“那又怎樣?反正我喜歡他。我也明白告訴你,你越是不讓我再練習,我就偏要練。蘇傾的身體不好,如果他先去了,我怕他在奈何橋上等得太久,會寂寞呢。”她湊近蕭禎,語氣越發溫柔:“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要快點找到他,跟他生生世世做夫妻。”
她說得那麼自然,好像跟蘇傾生死相隨,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