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長篇大論的碎碎念,剛進行了一個開頭,瀰漫的煙霧裡,忽然傳出一聲極輕極輕的笑聲,像金珠撞擊在美玉上。

墨謠向四周張望,卻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這種楚地特產的香,叫做“登瀛”,意思是,燃起這種香,就像登上瀛洲仙山一樣飄渺。

她正要低頭繼續,煙霧裡的聲音又說話了:“還是第一次見識,跟神仙討價還價的。”不知道是不是隔著煙霧的關係,那聲音好聽得不像人間所有,低啞、魅惑,一時遠得好像在天邊,一時又近得好像耳鬢廝磨。

墨謠抬頭看又看不見,想低頭繼續,又覺得心事都被外人聽去,實在是彆扭。這麼反覆了幾次,她還是決定放棄向天女娘娘解釋,直接去求卦。

她走出殿外,巫童正詢問一個男子要不要問卦。男子搖搖頭,轉身就要離去。墨謠徑直走到巫童面前,遞上卦資,要求問一卦。

巫童把筮草依次放好,問道:“姑娘要求問什麼事?”

墨謠忍住心裡的不好意思,抬手抹了抹眼睛,小聲說:“問姻緣。”

本來已經要離去的男子,聽到墨謠的聲音,停住了腳步,折回來對巫童說:“剛好想起,我也求一卦,問姻緣。”

這不就是剛才煙霧裡那個聲音?

墨謠斜著眼角向他看去,那男子正肆無忌憚地回看過來,嘴角掛著點慵懶的笑意,目光直白熱烈,在墨謠身上不客氣地勾勒了一圈。

墨謠一愣,這男子穿著玄色棉布衣裳,頭髮只用一根綢帶系起一半,剩下一半披散在肩上。裝飾簡單至極,卻讓人絲毫不敢輕視,甚至覺得再貴重的飾物,也襯不出他的氣度,倒不如這麼簡單的好。

他向墨謠一挑眉梢,嘴唇舒展出一個笑來。墨謠毫不客氣地甩了他一個白眼,看回巫童手上。

那巫童已經又擺出一排筮草,草莖在他手指間靈活翻飛,不一會就分成了幾小堆。“咦,真是巧,”巫童面露驚詫,“兩位的卦象竟然完全一樣。”

大概是從來沒遇上這樣的情形,巫童顯得有些異常興奮,把卦象仔細看了一遍,這才像唱歌一樣吟出一段卦辭:“明珠土埋日久深,無光無亮到如今,忽然大風吹土去,自然顯露有重新。”

這是什麼意思?!

墨謠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又不好意思直接質疑巫童,只能試探著問:“我求的是姻緣,不是失物。這個……怎麼聽著有點像找東西?”

巫童十分肯定地點頭:“這正是姻緣的卦象,不會有錯。”

墨謠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男子,狐疑地想,會不會是這個人搗亂的關係,卦就不準了?她甚至還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錢袋,還好,還在。那人好整以暇地隨便她看,甚至還向一邊轉了轉身子,讓她連側面也能看清楚。

哎……墨謠無奈地甩甩頭,向妙音祠外走去。行走時的微風,帶起了她的額髮,露出眉心處一點傷疤。

走過那男子身邊時,他忽然攔住墨謠,問了一句:“姑娘芳名?”

墨謠今天第三次回頭看他,只見他眼波如春水一樣望過來,比起前兩次,似乎多了點熱切的盼望。

“墨謠,筆墨的墨,歌謠的謠。”她平靜冷淡地說完,全沒注意對面那一泓春水裡,盪漾起的波瀾。那人直直地盯著她,似乎還在等著她說什麼。墨謠什麼也沒再說,牽了自己的馬離開。

等她走遠,那男子先是有幾分失望,接著,臉上的笑才完全展露出來,有幾分如釋重負,有幾分志在必得。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璧,壓在剛才那堆筮草上,說:“這是我的卦資。”

滿懷期盼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墨謠把馬抽打得飛快,三天的路程,硬是被她縮短成了兩天。到了湘水岸邊,在沿著河水方向逆流而上,就是凌霄關了。

湘水清澈見底,水裡有很多小魚小蝦,手指一伸進去,它們就會湊過來輕輕地啄。墨謠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點。

越往上游,河道越窄,沒有淤積的泥沙,河水更是清亮得像條緞帶。風景越來越養眼,墨謠的心情卻越來越差。如果秦軍駐紮在上游,總要扔點垃圾下來。五萬人要洗馬、刷鍋、洗衣……河水沒道理這麼清澈。

墨謠心裡一緊,打馬飛快地向凌霄關奔去。最壞的可能,是秦軍準備偷襲凌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