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可以挖點能止血的野草,慢慢養好。賤命有賤命的好處,沒那麼容易死。不過,那個傷口的位置,在背心正中間,無論那隻手,都夠不著它。

哎……墨謠嘆口氣,兩條路都不太現實……

她靠在樹後,看著一輛馬車停在樹林中間的空地上,兩匹毛色純白的駿馬,簡直像兩個驕傲的少年一樣,挺直脖子、一動不動地站著。馬鬃油亮順滑……墨謠摸摸自己的頭髮,不得不接受現實,她那一頭野草窩,還不如人家的馬鬃看著順眼。

一個妙齡少女,在車前放好踏腳凳,然後一點點捲起車簾,向車廂內恭敬地低下頭,平伸出自己的雙手。

車廂裡先露出一段紫色的衣袖,靠近袖口的地方,用月白緞子,滾了一道邊。接著,整個紫袍身影,在眼前豁然清晰。那顏色分明一點也不相似,墨謠卻無端想起坐在別人家屋頂,看圓月初升、躍出雲層時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那個紫衣身影,就像天地萬物的精髓一樣,他要隱藏時,就無聲無形,他要釋放時,就光耀萬里。

妙齡少女伸出手去,托住他的手臂。紫衣身影剛跨出一步,就用袖口遮住半張臉,劇烈咳嗽起來。

“卿主,外面太冷,請帶上暖爐吧。”

紫衣男子止住咳嗽,只向她一揚手,表示了拒絕的意味。妙齡少女雖然擔心,也不敢再多說話。

墨謠這時才注意到,那紫衣男子清俊的臉上,病容倦倦。只不過,他冷靜、不容置疑的氣度,蓋過了這分病容,讓人第一眼完全沒有注意到。

她悄悄轉頭,另外一側,兩個穿著低階武將服飾的男人,早已經恭敬等候在一旁。他們身後,用繩索拴著二十幾個半大孩子。武將一見到紫衣男子,就立刻單膝跪地,雙眼只敢看向他衣袍下露出的靴尖。

“卿主,這些都是從魯國戰俘裡挑出來的,據說模樣、出身、體格,都是極好的。”妙齡少女跟在他身後,一邊替他披上狐裘披風,一邊轉述武將的話。

紫衣男子的眼神,從這些孩子身上,一個個地掃過去。那眼神並不銳利,卻叫人藏不住心事。有膽小的孩子,不敢跟他對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向後躲避。也有膽大聰明些的,故意仰起頭,盯著他看,想讓他挑中自己。

原來是在挑奴隸,墨謠撇撇嘴,還以為要做什麼有意思的事。在市集上,什麼樣的奴隸都有,綁在高臺上供買主挑選,還有從不知什麼地方抓來的、全身黑得像炭的奴隸呢,那才叫有意思。

她沒心情多想,老天現在給了她第三條路,她要是放著不走,都對不起自己這個髮型。她咬一咬牙,在樹林裡兜了一個大圈子,向那輛華貴得不像話的馬車靠近。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先藏在車廂裡,等那紫衣男子上了車,再想辦法制住他,讓他帶自己去最近的小城。那男子是個病秧子,體力應該不怎麼樣,看他身份高貴的氣勢,外面的人,應該也不敢隨意窺視車廂內的動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紫衣男子,和那一群孩子身上。墨謠挑了一根稍硬的草莖,從側面沿著車輪爬上去。那青銅打製的車輪,一個就有她胸口那麼高,爬上去很費了一番力氣。

她把草莖一頭插進車窗縫隙,手指纏繞一圈,向外一拉,車窗就開啟了。她忍著背上的痛感,躡手躡腳爬進車廂……好了,沒人發現……

墨謠鬆了口氣,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半是因為緊張驚嚇,半是因為疼痛難忍。手往下一垂,壓到一根毛茸茸的東西。

一根?毛茸茸?……

她轉過臉,順著手掌的方向看去,黃底兒帶著黑斑點,順著它又粗又長的走向看去,同樣的花紋,分佈在圓滾滾的形狀上,這是……老虎屁股?!

見過坑人的,沒見過這麼坑人的,感情那妙齡少女口中的暖爐,說的是一隻活老虎?!

墨謠經常在荒野露宿,最怕這樣的猛獸。那隻老虎大概發現了,有人竟然敢動它尊貴的屁股,兩眼瞪得像鈴鐺一樣,尾巴一豎,向著墨謠的方向掃過來。

“啊——”一聲慘叫從車廂裡傳出來,驚飛了方圓數百里的山鳥。

包括紫衣男子在內的人,都齊刷刷轉過頭來,看向抖動不止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