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一家粵菜館的門口,石宇一邊下車一邊說著:“最近是吃不了川菜了,多喝點湯養養嗓子也好。”成爍聳了聳肩,他很久都不挑吃什麼了。

兩個人要了一個包間,點的菜很快就上來了,成爍喝著湯,石宇一邊挑著魚刺一邊說著:“公司的意思,書還是要出的,不一定要文筆多好,寫多少字,重點在於讓歌迷們知道你這兩年在做什麼,讓他們確定等待是值得的,成爍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音樂夢想。”

石宇夾了一大塊魚肉給他,接著說:“照片有,再請朋友們寫幾個序和推薦,剩下的只要你梳理一下就行了。”

成爍低著頭吃魚沒說話。

“阿爍,當初為什麼去‘深造’,你心裡最清楚不過,我也知道,但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可以公諸於眾的,尤其在我們的圈子裡,很多時候,真相這兩個字一文不值,也沒人在意。”

石宇又剔了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的碟子裡,“你要完全的回來,就要讓自己從來不曾離開,歌唱家可以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故事,但明星,無論是偶像還是實力,都沒有隱私,尤其是對一直支援他的歌迷來說,更不應該有。你要做的,是填補那段空白。”

隱私嗎?他還有什麼隱私,除了她是他心底的傷疤是他的劫難,沒有什麼是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從前他想要保護她所以想要藏起她想要離開她,可事實證明這個辦法並不怎麼樣。

在石宇的規劃裡,在自己的計劃裡,他首先要做的,是完完全全的回來,他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只有這樣,他才有足夠的資本去做其他的事情。

成爍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屋子裡的暖氣很足,他脫了外套,又摘下圍巾,有點疲倦的坐到沙發裡,沒有開燈。

每個人都有想要忘記的記憶,有些真相,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清楚的時候會痛的輕一點,知道了全部反而痛的更嚴重。當事情所有的樣貌都完完全全的擺在你面前,你連騙騙自己哄哄自己的資格都不再有。

從年少時起,他唯一的夢想就只有唱歌,除此之外別無他想,他想要的身份就只是歌手,至於明星和偶像藝人並不是他的追求。為了實現夢想,他義無反顧的一腳踏進了這個圈子,慢慢懂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可以的,兩點之間不一定直線最短,很多時候是需要曲線救國的。他開始接受各種唱歌以外的工作安排,甚至花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以至於對於音樂,他根本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去做。

他不是不煩躁也不是不厭惡,只是能怎麼辦呢?他孤身一人闖蕩這個圈子,除了劉楓,他甚至不知道該相信誰。

成爍一直對劉楓很敬重,即便知道了他的一些手段,可那畢竟是為了旗下藝人的前途,也儘量讓自己去理解和體諒。他厭惡可無力反駁,他看不慣但改變不了什麼,那樣一個大環境下,一個新人如螻蟻般渺小,什麼也做不了。這樣在短時間內接觸了太多和從前背道而馳的東西后,當他發現劉楓對自己的事業規劃和他本來的夢想有所偏離時也已經無力拒絕。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矛盾,一面是岌岌可危的信任,一面是良心不安的底線。所有的這一切矛盾與糾結他都深藏在心底,跟誰說呢,誰也不能說,只能吞進肚子裡,走一步看一步。

日子開始變得艱難。他從小跟著剛正不阿的軍人出身的爺爺長大,他能體諒的黑暗已經瀕臨邊界,他幾次三番的跟劉楓提及不要主動做什麼,他可以讓步,奈何人微言輕,剛開始劉楓還敷衍他幾句,到後來,只是告訴他,不需要對自己的行為指手畫腳,想紅想唱歌,就按照他的路走。

他真的很痛苦,涉世未深的少年罷了,又能如何。

在劉楓將他半雪藏的時候,他想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夢想,還有為這個夢想要付出的代價,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涴涴。那個時候他才想通了,這世間不是一味的接受就可以不勝變故的。他擁有的任何東西甚至是自由都可以捨棄,唯獨她,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個深深愛上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捨棄。

所以在他知道那場車禍的真相後才會如此憤怒和失去理智。任何人都有自己不能碰觸的底線,一旦觸及,便不可原諒。

從他第一眼見到顔涴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覺得這樣美好的女孩子,應該得到這世間最多的寵愛,是不該被任何汙垢所染指的。在她終於屬於他以後,他儘自己所能的對她好,因為愛,他心甘情願的畫地為牢,只為可以跟她在一起。尤其是在他知道了顏家的事情後,愈發的疼惜她,他想要儘自己所能給她所有美好的一切,他想要傾其所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補償她一直以來的缺憾,他想幫她完成那唯一的一個夢想。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他奉為珍寶的涴涴,因為劉楓一句話就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連她最珍惜的手都傷到不能彈琴。

他沒辦法接受,也沒辦法原諒,更沒辦法繼續合作。

那個老地方,她在拖著身體和心裡傷痛在那裡一整天,而他就在她身後守了一整天。他寧願她哭鬧甚至恨他,也好過不聲不響的安靜,她讓他覺得害怕,怕她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可是他要怎麼做呢?她所經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的‘不聽話’,他愛的她就要遭受如此大的災難,他還有什麼臉面再去見她?他根本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有多愛就有多痛,可是他需要時間去積蓄愛保護她的能力,他讓自己狠了心說出那些話已經是極限,他根本不敢去見她,他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可以放開,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安寧和平靜,更不捨得她跟自己一起去面對傷害和醜陋的世界,所以推開她。

他以為離開自己,她就是安全的了,他以為跟她劃清界限,就不會有人再傷害她,事實證明他太天真了。

那短短的時間裡,他終於見到了人性可以醜惡到什麼地步,因為不肯妥協,劉楓切斷了他全部的出路,可就是這樣,他也還是不肯低頭,他像一頭困獸,被囚禁在公寓裡。

他沒想到她還會再來找他,驚喜詫異到忍痛推開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從對面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那個還沒有離開的身影,只得冷漠決然的趕她走,她只看到他重重的關上門,卻不知道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沒了勇氣。

只是隔著一扇門,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握緊的左手隱隱作痛,她站在那裡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開,卻怎麼也挪不動腳步,而另一邊,他靠在門上捂著胸口,裡面疼的好像在淌血,這一次,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可那時候的他連哭泣都那麼壓抑。

她不知道她來之前,他跟劉楓是怎樣的針鋒相對,她也不知道,他正在經歷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