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說,她並非有意接近大公主,然而大公主的幫助卻在無意中給了他們姐弟很大的照拂,這的確是事實,沒有一絲一毫的謊言。大公主盯著歐陽暖,須臾,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神色也溫和了許多,慢慢道︰“這幾句倒是老實的,我相信你。只是,我還是想知道,你今日為何處處讓著柯蓉,你明知道我是要讓你壓過她的風頭,為何要陽奉陰違?”

歐陽暖抬起臉,一雙眸子盈盈動人,道︰“最終暖兒還是如公主所願,贏了蓉郡主的,不是麼?”

大公主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你這個滑頭的丫頭,剛剛還說你老實,又開始耍滑頭。若不是明郡王出乎意料的將花投給了你,你不就輸給她了嗎?”最讓大公主吃驚的,是歐陽暖準確的把握了所有人的心思,早已算好了最終的結局,即便她輸,卻可以輸的很好看,這樣的姑娘,當真是讓人驚奇,唯一的變數,就是明郡王。

大公主笑道,“只怕你以為,明郡王那一朵花,一定會投給蓉郡主的吧。”

歐陽暖被她說中了心思,臉上微微一笑,道︰“公主不要為難小女了,明郡王的心思,暖兒又怎能猜測得到呢?”

大公主搖了搖頭,道︰“重華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心思連我都猜不到,更何況是你呢?今天他將花投給你,連我都吃了一驚,畢竟……”她說到這裡,想到太後一直想要賜婚一事,不免微微嘆息,說實話,她並不覺得艷光四射、野心勃勃的柯蓉適合那個古怪的佷子。

歐陽暖的臉上露出一絲羞赧︰“蓉郡主是太後十分愛惜之人,更以郡主之尊,芳名遠播,暖兒只是吏部侍郎之女,實在不敢與其爭鋒、一較長短。公主何苦非要逼暖兒勉強行事?”

“那是因為我與太後打了一個賭。”大公主唇畔勾起一個笑容,“太後說蓉郡主天下無雙,我就說非要找出一個與她不相上下的丫頭出來……”她神秘的笑了笑,道,“這一回,我要看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不久前她進宮,太後又當面說起肖重華的婚事,大公主卻冷冷笑言說再過三年,京都第一美人很可能要換人坐坐,到時候蓉郡主只怕配不上風頭無量、戰功赫赫的明郡王,太後一聽就十分氣惱,大公主卻絕不退讓,兩人當場就立下了賭注。這件事情只有太後、大公主和當時在場的幾個位份較高的女官知道,陶姑姑心裡真的為大公主捏一把冷汗,她一直與太後這個祖母不太對盤,這次嗆上,還不知如何收場。

大公主又仔細看了歐陽暖一番,淡淡道︰“你生的像是仙女兒似的,還這麼守規矩,懂禮貌,就不怕我從此把你留下來嗎?”

歐陽暖一聽,心裡就突突地跳起來,她希望,大公主說的這話是句玩笑話,因為她太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了,而且大公主這個人喜怒無常,但歐陽暖表面上不露聲色,而是輕輕跪倒在地,鄭重道︰“果真如此,那是我的造化。只是……”

“只是什麼?”大公主看著她一雙黑如點漆的眼楮,挑高了眉頭。

“小女家中情況復雜、環境險惡,還有一個尚未成人的幼弟。他是母親留下的最後骨血,是歐陽家唯一的希望,小女盡心盡力,嘔心瀝血,只為將他撫養長大,看他成人成才。當日弟弟遇險,小女執意追隨,公主明察秋毫,自然知道是因為姐弟情深,生死相依。”她語中含了大悲,輕聲道︰“只要有一天弟弟能夠自保,歐陽暖願陪伴在公主身邊,侍奉一生。”

她的啜泣在寂靜空闊的內室聽來分外淒楚,這樣靜默的片刻,大公主沉緩的呼吸間清晰地嗅到草藥的苦澀芳香,歐陽暖身上清冷的香氣,和窗外的甜甜花香。

大公主凝神片刻,再出聲時已經是慈愛和藹的口氣,“好孩子,看你這樣傻,我只是說笑罷了。”又吩咐陶姑姑道︰“一向總說你最體貼,怎麼看暖兒這樣跪著也不叫她起來。”

陶姑姑笑道︰“奴婢哪裡敢提醒公主呢,這是歐陽小姐對您的敬重之意。”說完便上去攙扶,歐陽暖忙謝了她道︰“如何敢勞動姑姑。”

陶姑姑抿嘴笑道︰“公主殿下真心喜歡您,只盼望您今後常來陪伴,也算是全了她一片回護之心。”她深深瞭解大公主為人,知道剛才那句絕不是說笑,她是真的想要將歐陽暖永遠留在身邊陪伴,這是要抬舉她,一旦留在大公主身邊,等於成為半個女兒,將來的婚事自然比一個侍郎千金要好上不知多少,然而歐陽暖卻拒絕了……奇怪的是,一向跋扈的大公主竟然沒有生氣,可見她是真的非常喜愛歐陽暖。

歐陽暖心下終於鬆出一口氣,忙欠身向大公主福禮,“多謝公主關愛。”

“你不必過分憂心,既然是我要抬舉你,誰都不敢為難你。”大公主說道,重重捏了捏歐陽暖的手,又瞧見她的眼圈微微一紅,頓時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到頭來卻只是吐出了三個字︰“你放心。”

歐陽暖恭謹低首,“公主的話暖兒牢記於心,必定不忘公主之恩。”

大公主又看看她,臉上的笑容帶了一份懷念︰“好了,別把恩德總掛在嘴上。說起來,後來我才知道,你和我的成君,是同月同時生的,實在是巧合得很。”

看見大公主的神情,目光中充滿了慈愛,歐陽暖隱約覺得大公主恐怕是有些愛屋及烏。盡管如此,想到她丈夫早逝,唯一的女兒又那樣夭折,她心中不知不覺生出了幾許同情。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其實還不是一樣並不能事事順心如意?

“其實,你的性子,倒還真的有些像我年輕的時候!”大公主微笑道,那時候她還有可以為之謀劃的人,為之謀劃的事,現在卻已經沒有那樣的心思了。

歐陽暖一直在揣摩大公主的心意,這位地位極高的長公主,她昔日的美貌日漸因早年宮廷中的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而黯淡,又因喪夫喪女之痛而痛苦日沈,然而多年宮廷生涯賦予她的智謀與心機並沒有絲毫消退,偶爾說出的一句話,叫人不寒而慄。只是,大公主在駙馬死後一直沒有改嫁他人,多年來寧肯守著孤清的公主府,在寧國庵之時對女兒的舊物又流露出那樣痛惜的神情,歐陽暖可以確信,在她的心底必然有柔軟之處,只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耐能夠打動她了。

這世上,什麼手段和心機都是輔助之物,要換取一顆真心,只能用自己的真心去換。歐陽暖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對大公主所說的話,並沒有一句是假話,相信公主也能夠分辨出來。

歐陽暖談吐高雅,話語真摯,口中雖然沒有一句奉承,然而大公主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的溫柔起來,陶姑姑看在眼中,心裡也是十分高興。

賞花宴自然很成功,大家興起而來,興盡而歸,夫人小姐們互相告別,先後登上了馬車,歐陽暖親自送走鎮國侯府的馬車,林元馨臨上車前,悄悄附在歐陽暖耳邊道︰“剛才人多不方便說,來時哥哥讓我告訴你,這幾日二姑母與二叔來往尤為頻繁,請你千萬小心。”

歐陽暖一怔,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升起,臉上的笑容卻十分從容︰“好,請替我謝謝表兄。”

她站在原地默然片刻,歐陽爵上來拉她的手,歐陽暖卻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看見是他才放下心來,歐陽爵瞧她似乎想事情出了神,不免問道︰“姐姐,怎麼了?”

“只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歐陽暖望了一眼天色,此刻天色已近黃昏,若非林元柔處處找茬,本應該與鎮國侯府的馬車一起回去,她原先只是不想讓大舅母居中為難而已……然而現在看來,她卻覺得此行回去未必太平無事,正在想著,她和歐陽爵就朝自己的那輛車走去,可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響亮的叱喝聲,緊跟著就見十餘騎人從旁邊疾馳而過,一時間,不管是她這裡還是路旁的其餘車馬,紛紛停車的停車讓路的讓路。

須臾,肖天燁在十幾騎人的前呼後擁下策馬而過,一襲銀白大氅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老高,露出了底下的紫色錦衣,馬蹄下捲起了陣陣煙塵。

歐陽暖被嗆得輕聲咳嗽,歐陽爵壓低聲音道︰“肖天燁真是太過分了,他分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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