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庸在門口敲了敲門,沒人開,我們就站在門口等著。這時路過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問我和周庸在這兒幹嗎,我說我在等陳家的人。

大叔說自己是鄰居,就住旁邊,問我們什麼事。我說我們是記者,正在做一期拐賣兒童的調查,想問問他們從人販子手裡買孩子的事。大叔沒說話,轉身走了。

周庸問我:“徐哥,等會兒直接問他們認不認識人販子?”

我說:“當然不能這麼說,他們至今沒孩子,也沒領養,肯定有困難。從對方角度出發,人家才能理我們。”

天黑了,陳強夫婦才回來。

我說我們是記者,瞭解到前段時間他們買孩子的事,想問下,為什麼不去福利院領養,而找人販子買。這對夫妻一肚子苦水:“我們也不願意啊,八萬元,就這麼打水漂了。”

他們很高興有人來關心,讓我們留下吃飯,我和周庸順勢就答應了。飯桌上,我問他們是怎麼聯絡上人販子的?是否知道人販子的下落?一般來說,人販子是這麼做生意的:他們會先找一個對孩子需求比較大的地方,在這裡持續地賣孩子,直到這個地方被滿足,再尋找下一個地方。

他們表示不知道:“那人販子就是碰見的,不是我們主動聯絡的。”

我看到陳強夫婦說不知道之前,做了一個眼神的交流——他們在撒謊。不交代人販子的聯絡方式,很有可能是,他們還想再買一個。

我吃了幾口飯,說要去衛生間。陳強指了一下:“二樓右邊的那個門就是。”

陳強家是個二層小樓,一樓是客廳、廚房和一間臥室,二樓是兩間臥室和一個衛生間。我放輕腳步,悄悄在二樓找了一圈——屋裡沒有電腦,有一本筆記本,還有一個固定電話。

我翻了翻筆記本,裡面記錄的都是茶葉出售的賬目——感懷鎮是出名的茶葉產地之一。翻完這本賬,我沒找到和人販子有關的資訊。固定電話上有些通話記錄,我把號碼都拍下來,掏出口香糖嚼軟,粘了個微型錄音器到床頭櫃底下。到衛生間衝了下廁所,我就下樓接著和他們一起吃飯。

吃完飯,我跟陳強夫婦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來聊聊,就和周庸去了鎮政府附近的旅社。

到了房間,我把窗簾拉上。周庸問我拉窗簾幹嗎。我說:“有人跟蹤,剛才咱往鎮政府這邊走的時候,後邊有個車一直跟著。但應該不是專業的,開得特別慢,大燈一直晃著咱倆身後。”

周庸:“是人販子嗎?”

我說:“不知道,但應該和這事有關係,咱這兩天得注意點。”

我把拍下來的通話記錄,發給了線人小K,讓他幫忙查一下這些號碼是否有問題。一個多小時後,小K打電話回來,說這些電話看不出問題——都是本地的電話。在自己家鄉做人販子的很罕見,警察太容易查證,人販子應該不在這些電話裡。

第二天中午,我們又到了陳強夫婦家,四個人一起吃了頓飯。周庸按照我們昨晚商量好的,不停地問陳強夫婦一些問題,我藉機四處觀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猛扒兩口飯,再次藉口上廁所,去二樓拿回微型錄音器,發現床頭櫃上擺了幾份報紙,其中有一份叫《泊州鬼故事》。我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就拿出手機,把這報紙前前後後每頁都拍下來,然後下了樓。

再沒找到其他線索,我們告別了陳強夫婦,回到旅社。

錄音筆。錄音筆的內容不能當作證據使用,但可以震懾他人

進了房間,周庸問我找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拿出手機,給他看報紙的照片,他翻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來啊,徐哥,哪兒奇怪啊?”

我告訴他,這是份假報紙。

“首先排版太亂,一個正規報社,就算再不專業,也不可能這麼不守規矩;其次這刊號我認識,CN440103,這是《四方時空》的刊號,我原來總是看,訂過兩年。”

周庸點點頭:“我小時候,燕市地鐵裡總有賣假報紙、假雜誌的,天天在那兒喊哪個明星死了,好多外地遊客去買。”

我仔細地翻了翻報紙的照片,確實都是一些靈異故事。只有最後一頁是一整面的廣告,有賣鑽石的,有賣房子的,也有賣衣服的。我看了兩個廣告,覺得不太對——這報紙上的廣告都很奇怪。

河西精品鑽石銷售,經過一百一十道工序,六年經驗男設計師打造,透過國家B級認證,八萬起售。

天瓊服裝店,女孩街一百二十號七座,六萬+品質高,全都是A貨。

我遞給周庸,讓他看:“你能看出來什麼?”

周庸看了兩眼,很疑惑:“看出來什麼?這不就是小廣告嗎?”我說:“不是,這是暗語,人販子的售賣資訊。河西精品鑽石銷售,經過一百一十道工序,六年經驗男設計師打造,透過國家B級認證,八萬起售。意思是河西市拐來的,身高一百一十厘米,六歲男孩,B型血,八萬塊。天瓊服裝店,女孩街一百二十號七座,六萬+品質高,全都是A貨。意思是,天瓊市拐來的女孩,身高一百二十厘米,七歲,六萬塊,A型血。”

周庸又看了兩遍,目瞪口呆:“徐哥,神了你,這都能看出來!”

我說這都是經驗。前幾年我查過一個賣淫團伙,就是用這個方式招嫖。

終於有了一些人販子的線索。我掏出拿回來的錄音器,遞給周庸,讓他插在電腦上放一下。

我和周庸倒著聽了一會兒——陳強晚上還真用座機打過一個電話。

周庸:“徐哥,這普通話方言味道太重了,我也聽不懂啊,他們說啥呢?”

我給他解釋了一下,大致的意思就是陳強告訴電話那頭的人,讓他放心,自己什麼都沒說。

我走到窗邊,從窗簾的縫隙向下看,那天在陳強家門口遇到的鄰居大叔站在樓下抽著煙,時不時抬頭看兩眼。

我問周庸幾點了,周庸看了看手機,說:“2:30。”

我說:“咱走吧,已經被人盯上了。住宿條件也太差,先回泊州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