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撫笑了笑,“我說了,希望你不會更生氣。”

“我現在是最生氣的時候了。”她哼了一聲,轉過頭。

葉撫吸了口氣,“白薇,你其實並不擔心你成為東宮後變作另一個人,而是在擔心我本就認識之前的你吧。”

白薇瞳孔抖了抖,她並沒有因為被看穿而羞惱。她轉頭大聲對葉撫說,“所以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那麼說!葉撫你總是這樣,什麼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是不是以為即便說出那些話,我也不會生氣。”

她胸膛起伏著,不斷傾吐著,“明明我們是互相喜歡。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那麼累,為什麼我感覺我的言行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為什麼你要自以為很懂我,我明明就不知道什麼是東宮,明明只知道我叫白薇,你也說了,你喜歡的是白薇,為什麼,為什麼又要將白薇和東宮認作是一個人。”

白薇身體似乎沒了力氣,蹲了下來。她面朝梨花殘落的地板,低低地說:“葉撫,我真的好累……”

葉撫看著面前垂頭喪氣的女人,聽著她一番宣洩似的傾訴,眼皮禁不住顫抖。

這個女人到底面對過什麼?她生下來,腦袋裡便印進了“東宮”二字,從一開始她便不只是她。到十八歲為止,她都過著不被外界打擾的讀書生活,直到十八歲,突然有人告訴她,她要成為神,然後被帶到遠離家鄉的明安城,無法離開那座高閣半步,終日裡,只能遠望,從此,家鄉是存在於她的記憶裡。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所謂的成神只是成為擋災的傀儡,要承受著不再是自己的煎熬。

而不久前,殘破的記憶碎片又讓她明白,原來她是一個被“東宮”賦予了意義的人。

所以,“無法成為自己”是她深埋於心的性格凹點,直到今天,被她最珍視的人觸碰和違背,“知性和溫和”的外衣破碎,幾乎沒有生過氣的她,“不講道理”地生氣了。

葉撫起身,緩步來到白薇面前,蹲下來。他扶起白薇,溫聲同她說,“成熟的大人是不會哭的。”

白薇腦袋埋進葉撫懷裡,輕聲抽泣,“葉撫,我不想當成熟的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葉撫撫摸著白薇垂在背上的長髮。

擁抱著葉撫的白薇看不到,此時,葉撫臉上,是釋然的微笑。之所以釋然,是因為白薇終於將她心裡的矛盾與糾結吐了出來。事實上,他很清楚,白薇跟他在一起後,一直都沒有安全感。她喜歡待在三味書屋裡,也並非她本質上是不喜出門的“宅”女,而是待在書屋裡,書屋裡所代表著葉撫的一切能讓她有安全感。她本能地認為,只要待在書屋裡,就一定能見到葉撫,就一定只是她自己,就一定能過她想要的生活。

這樣的她,需要被惡人撕破自我安慰的偽裝。

葉撫,是唯一的惡人。

葉撫捧起白薇的臉,認真地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因為認識了你,才知道了東宮,因為喜歡了你,才會去了解東宮。白薇是你,東宮是你,從來都不會因為成了東宮,你便不再是白薇。”他閉上眼,頭向前傾,額頭抵在白薇額頭上,“生活在一起的人,總是會有矛盾的,我不是完美的人,一樣有缺點,一樣會做錯事,會讓你生氣、煩惱和傷心。親愛的,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對,請一定說出來,那樣,我們才能好好聊聊。”

白薇似乎從葉撫的話裡聽明白了什麼,她顫抖著說:“我讓你失望了。”

葉撫笑道,“不如說是開心。”

“為什麼?”

“因為,你終於肯和我說說心裡話了。”

白薇迷茫地看著葉撫,“以前我沒有嗎?”

“以前啊,你總是把心的東西擺出來給我看,卻從來不說,那些到底是什麼?”

白薇半點委屈、半點歉意和半點難過地說:“對不起,我是第一次同人相戀,沒有經驗。”

葉撫問:“要我教你嗎?”

“……要。”

白薇清麗的眼睛裡充滿了對“未知”的嚮往。

葉撫閉上眼,輕輕吻了上去。

這,是一份溼潤的感動。

院子裡,絲桐被隨意地擺放在石桌上,對著清夜與明月,奏出無聲的的曲子,這間書屋,給予無聲的迴響。

相互糾纏與交織的靈魂,各自釋放表達自己對愛的訴求。

靈魂深處的花朵,於此夜,以最美的姿態綻放。

她是那最美的花朵。

他是她認定的唯一的侍花之人。

他們熱愛,他們相擁。

他們相擁,他們熱愛。

他們融化在彼此的身體與靈魂之中,就此寫下羈絆。他們進入彼此的美夢之中,期待著睜眼看到彼此顏容。他們做著同一個夢,期待著同一個明天。

這,是一個溼潤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