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的骨頭。”

女子撥出口氣,“是啊,有罪的骨頭。那你知道有罪的骨頭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

“曾經有一批人,他們犯了錯,犯了大錯,被拋棄了,天不要他們了。但是他們想活下去啊,於是呢想方設法地去贖罪,想要天再次接納他們。但天是絕對客觀的存在啊,是一切理智之上的意識,是萬物規則的集合,不接受他們的贖罪。於是,他們想了個辦法,撕開一道規則的裂縫,捅破了天。天於是就塌了,他們在天下點了幾盞燈,用來洗刷自己的原罪,洗掉的那些原罪,就成了數不清的惡骨。”

“我是其中一具嗎?”

“是的,你是最惡的幾具之一。”

女子嘲諷似地笑了笑,“有些人以為這些惡骨永遠不會醒來,於是他們會一直清清白白。”

安魂人點點頭。

女子無奈,“這個時候,你應該問我,你為什麼會接受殺死入侵者的職責。”

安魂人不解,“為什麼要那樣問呢?”

“我的好妹妹,你做了替罪羊啊知不知道,你本該幸福地生活在豪華的宮殿之中,受盡世人寵愛啊。但是現在,本不是原罪的你,成了惡骨,要永遠承受別人的原罪。”女子以一副你不爭氣的眼神看著安魂人。

但是,安魂人並不受影響。“那,為什麼?”她只是問。

“因為,他們不想那暗藏著的埋骨之地被人發現,不想讓最大的惡骨出來。”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乾乾淨淨的啊,不想身上沾上一點,哪怕一點汙穢!最大的惡骨出來,哪怕是站到外面的土地上,汙穢就會在他們身上滋生。”

安魂人直直地看著女子,說:“我不懂。”

女子猛吸一口氣,然後吐掉,“算了,算了。你就當聽了個故事吧。”

“嗯。”

瞧著安魂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女子是又氣又無奈。她低聲說,“如果你知道你的家是什麼樣的,你一定會渴盼回到家。”

“什麼樣的?”

“你有最疼愛你的父母,他們皆是一國將帥,每次出征歸來,總是最先到你的面前,你總是開心地擁抱他們,然後同他們說起你覺得有趣的事。你是將軍府的明珠,是所有人的寵兒,是最完美無瑕的人。你聰明、善良、有天賦、才高八斗、從不惹是生非、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任何難題,所有人都盼著你能像太陽一樣升起。你的父母因你而自豪,你的家族因你而自豪,他們想象著,你就是仙人轉世。”女子吸了口氣,話鋒一轉,“但是。某一次,你的父母出征歸來,再也沒見到你。”

“我去哪兒了?”

“你躺進了一具石棺當中。”

“為什麼你知道這些?”

女子笑道,“因為,我無處不在。”

安魂人感覺不到無處不在是什麼意思。

“你的家就是那樣的。”說完,女子看向安魂人。

後者依舊無喜無悲,沒有任何變化。這使得她眼中浮現起一絲無奈,幽幽道:“我真想幫幫你啊,但是我不能。”

“嗯。”安魂人只是點頭。她不問為什麼。

前面,還是女子問安魂人的事,後半段,就是女子自說自話,似埋怨,似自嘲地說著自己的事。

“我也有個家,雖然跟你不一樣,但是我很喜歡。有很多我喜歡的人,他們也喜歡我。無憂無慮啊,一直生活著……直到後來,我犯了錯……現在呢,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彌補。只好,終日,無休止地,遊蕩在時間的長河裡,見見這年的風光,見見那年的風光,做著些任性的事,希望,能在這條長河裡,再找到失去的一切。”

如果是正常人,這個時候或許要問一句,“你犯了什麼錯”、“失去了什麼”。

安魂人不會。她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女子自然不會怪罪安魂人什麼。安魂人已經夠可憐了,當了替罪羊,還被剝奪了自我意識。任何人犯了錯都應該被責怪,但是安魂人不應該被責怪。

“家是什麼?”安魂人似無心地問。

“家啊……就是最讓人安心溫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