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梨花凋(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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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圓月殊,漁歌唱晚……”
輕靈的歌聲,從船隊中央響起,隨著海風在大海上飄蕩。海也可以是平靜而安寧的,進了中心海域,整個海平面呈現出森林之湖一般的平靜,像是一面鏡子,連著月影都不再是零散的樣子。
八艘船像是整齊而平穩的葉片,在鏡面之海上滑行,身後留下白色的尾浪。
“九十圓月殊,是什麼意思?”師染問。
莫長安笑著解釋:“那是個民間傳說了。很久以前,在神秀湖還未被開墾的時候,這裡是個小的部落民居。那時的神秀湖還連著海,地形尚不如現在這般,住在這裡的人靠水吃水,打漁為業,一對彼此相戀的男女,正是這個傳說的主角。
“某一天,男人跟隨部族船隊,出海大漁,結果遭遇暴風,船隊緊急停靠一座孤島,這個男人所驅駛的漁船本來是最先停靠孤島的,但見著後面的一艘漁船被暗礁困住,側翻了,破碎的船板蓋住了出口,無法動彈,於是他孤身一人驅駛漁船,前去營救被困住的漁民。在將最後一個人帶出受困船隻後,自己因為脫力,被大海埋葬。
“在家等候的女人最後等來的是噩耗。她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站在海涯上,遙望遠海,期盼心上人歸來。但並沒能等到,她在海涯上站滿九十天,迎來第四次圓月,最終化作海涯上一塊石頭。她的心上人埋葬於大海,而她成為了海涯上一塊石頭,永遠無法接觸海洋分毫。
“這個故事代代相傳,最終化作一首漁歌……是這般唱的。”
莫長安以著他蒼老沙啞的嗓音吟唱:
“九十……圓月……殊,漁歌唱……晚……”
莫長安的聲音並不動聽,卻帶著一種極其深刻的感染力。
師染耳旁的背景音,是船隊中那些個隨隊姑娘們的輕柔嗓音,主旋律卻是面前莫長安的低沉之音。
這個故事,去探討真實性,並沒有多大意義。它本身所蘊含的思念與祈盼,是無論如何,都確確實實存在的。
師染看了葉撫一眼,葉撫稍稍點頭,她便心知肚明。
或許,莫長安執著於奔赴大海,也帶著某種無法釋懷,意願久久凝望的感概吧。
這片大海,埋葬著許多的故事,這些故事,大多數永遠都溺在無聲之中,便難得有那麼一段,化作歌謠,被歷史中的人們所記住。
師染看著遠處的夜與海,心中愈發安寧。百家城的深巷居,與這趟海之旅讓她更加靠近這座世界了。她終於還是明白了一件事,從葉撫落腳於百家城開始,就在等著她的到來。
這個男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從一開始,就在以著自己的方式關心著自己。師染仰起下巴,光滑的脖子在月光下如白玉,瑩瑩發光。
短短几個月的收穫,或許是僅憑著她自己幾百上千年都無法得到的。
離著世界,又近了一點。
一整個夜裡,師染都坐在觀景臺上,仰望夜空,一動不動。莫長安和葉撫相繼離去,她甚至都沒有發覺。
待到意識從虛無的境地中回來時,天已經亮了,船隊也抵達了中心海域,停了下來。一排排魚竿在甲板漁臺支起,細長的漁線一頭掛在魚竿上,一頭浸入海水中,同著魚餌一起,等待著魚兒上鉤。
她看到了葉撫和莫長安的位置。他們看上去悠然自得,她便沒有去打擾,獨自一人進了船艙看書。書是從葉撫的書屋裡帶出來的,釣魚她不感興趣,反正也沒有什麼吸引她的大魚。
漁臺上,莫長安看著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的海面說:
“在往常的日子裡,像這般平靜的海是不存在的。北海中心海域歷來是清天下最平靜的海,但也是有著微微的波紋。這如同鏡面一般,實在是第一次見到。”
“平靜到了極點啊。”葉撫說。
“這麼平靜,真叫人心裡靜不下來。”
“外面的世界安靜了,心就靜不下來,總是需要一個平衡點,去考量物質與意識的對立與統一。”
“對於世界的本質,我這樣的人,已經很難有什麼成就了。我活在世界之中,最終也無法看到世界本身,就像,不借助來源於天地的靈氣,我無法將自己舉起一樣。”莫長安感概一聲,“能夠將自己舉起的人,才是這個世界的希望吧。”
“每個人都可以充滿希望,每個人也是希望的一部分。世界這個系統,包含著每一個人,任何脫離了實際的,都無法窺探到真正的世界本質。”
“過往的歲月裡,誰又能看到呢……”
莫長安說:“先生你確實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吧。”
“嗯。”
“也很難想象,這個世界會誕生你這樣的存在。”
葉撫轉頭笑道,“那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