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以為是莫長安,畢竟先前已經被叫醒許多次了,正準備擺個難看的臉色時,忽然覺得聲音有些年輕,還有些熟悉。

她轉過頭去,看到是葉撫的側臉。

“葉……公子?”

熟悉的稱呼將葉撫的思緒喚到還在明安城的那些日子裡。他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稱呼了。他想了想,這麼久了,似乎只有莫芊芊這麼叫自己,除去白薇是直呼姓名以外,其他大多數人都是叫的“先生”。

“是我。”葉撫轉過身去,投她以笑。

莫芊芊回給他的是錯愕與恍惚。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自家禁地當中看到葉撫。

“為什麼……為什麼葉公子你在這裡?”莫芊芊太過錯愕,以至於沒有察覺到自己現在正以著很不好的形象示人。身上到處都是各種細小的紙條和藤蔓,甚至有飛鳥銜草而過時掉的草根。說是蓬頭垢面一點不為過。

事實上,葉撫一路過來,在這小世界裡所看到的入定修煉的人大多這副模樣。入定的人可沒有心思去照顧自己的形象。

“白薇讓我給你帶一些話,所以我在這裡。”

莫芊芊有些發懵,還沒有理清楚頭緒便聽到“白薇”這個名字,立馬愁上眉頭,急上心頭,“她……她的事,你知道了嗎?”能來到這裡,足以證明葉撫非凡人,莫芊芊以前一直當他是個尋常的讀書人。所以,不禁這樣去問。

“嗯,知道了。”

莫芊芊並不知道白薇後續如何了。事實上,也只有葉撫和白薇兩人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大抵只知道個唐康失敗了。

“那她現在如何了?”莫芊芊傷感地低下頭。雖然早已知道結果,但她還是想問一問。

“她現在很好,很清閒。”

“清閒……是啊,不再憂慮其他的日子倒也清閒。”

葉撫看了她一眼,並未細緻地去解釋。從對話的開始,莫芊芊便陷在自怨自艾當中,並不適合聽真正的結果。

“你不問一問她讓我給你帶的什麼話嗎?”

“肯定是讓我好好修煉,不要擔心她是吧。”莫芊芊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說。

葉撫笑了一下。白薇的話意思的確是那麼個意思,但是情感顯然不是一樣的。莫芊芊所理解的是白薇成神前最後的囑託,而真正的是白薇真的不需要她擔心。

“的確。”

莫芊芊苦笑一聲,“她總是那樣,讓人不要擔心她,不要擔心她,會好好的,會好好的。可是,五年以來,哪裡是好好的啊,我天天在她身邊,哪裡不知道她每天都是心事重重,強顏歡笑。她太認真了,太知性了,所以讓身邊的人禁不住去擔心,卻又無從擔心。”

葉撫不停地在一旁點頭,他很認可莫芊芊的話。同白薇相處一段時間以來,他知道白薇就是那樣,讓人不禁去猜測她在想什麼,卻又不知從何猜起,對別人不好的事,她放在心裡,等合適的時機說出來,對自己不好的事,放在心裡幾乎不會說出來。就像她要成神這件事,若是葉撫不用一些手段逼她說出來,她怕是過去多久都不會說。但是,她對走進了她心裡的人又格外坦誠,坦誠到幾乎要將自己全部都交出去。這是她性格的矛盾之處,大概,也正是可愛之處吧。

“你也這樣覺得吧。”莫芊芊看到葉撫在點頭,便禁不住說。

葉撫笑了笑,“她的確是這樣的。”

見葉撫還笑得出來,莫芊芊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都這樣了居然還笑得出來,還在傷心的自己面前笑,想要怨懟幾句。但是轉念一想,覺得這件事似乎本來就跟他沒關係,怨懟的心思也沒了,只有無奈的嘆息,長長地被吐出來。

“我十二歲那年……”

莫芊芊像是終於找到了能夠傾述的物件,從她十二歲離家出走說起,五年裡同白薇的點點滴滴,她全記在心裡,同葉撫說了出來。從日暮說到深夜,很認真,認真到還未注意到自己的形象。

事實上,葉撫也的確是一個合格的傾述物件。

一路來,葉撫聽過許多人說起許多事。當他們講述那些事的時候,他就在一旁認真地聽著,從不會表現出任何厭煩,隨著他們的情緒,喜怒哀樂都在裡面。聽秦三月講起她為生計奔波的艱難日子;聽酒醉的李四講述他變成普通人前的事;聽胡蘭講述她和爹爹的點點滴滴;聽呂永望說起他摯友陳放陳老夫子的事;聽何依依傾吐他對讀書的看法;聽井不停對天下高低的看法;聽……

許多許多都表明了,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述物件。

“葉公子你大概不知道吧……”莫芊芊忽然轉開話題。

“什麼?”

“薇姐姐其實不姓白。”莫芊芊臉上掛著一點小得意。

她大半時間在苦痛當中,難得有這樣一份小情緒,葉撫便順著她問:“那她姓什麼?”

莫芊芊像是說秘密一樣,低聲地、悄悄地捂在葉撫耳邊說:“她姓……”正說,她又愣住了,“算了,這是秘密,還是不告訴你了。”

葉撫啞然失笑。

莫芊芊扳著手指,像是數弄過往一樣說:“薇姐姐說過,只有她真心喜歡的人才知道這件事。”她傻笑一聲,“她還是真心喜歡我的,才會和我說。至於葉公子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