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閤家鬆了一口氣。

這回的聖旨不但明確了東府男主人李彥的清白。還誇獎了他在北方戍邊、安定民心的功績,賞賜了許多財物,其中有一根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馬鞭,金絲纏繞成的鞭身,翠玉做的柄,上頭還嵌著五顏六色的珠寶。來頒旨的丘內監把東西用托盤盛好,小心翼翼地交到二老太太手上,還添了一句:“這東西金貴得緊,老夫人當心些,別碰壞了。”

二老太太呼吸一緊,鄭重接下托盤,交到兒媳手上,然後客客氣氣地跟丘內監說話。丘內監跟他們家已經打過幾回交道,也和氣許多,笑著說了一會兒閒話,恭維了遠在北方的男主人幾句,方才告辭。

卓氏指揮著管家擺放供桌,將金鞭與聖旨小心放上去供奉。二老太太盯著那金鞭,神色晦暗不明。春瑛正在疑慮方才那丘太監又掃了自己幾眼,自己卻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見二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看。便問:“老太太可是累了?先回院休息吧?”

卓氏在旁聽見,忙走了過來:“母親累了麼?都是媳婦兒的不是,只顧著接旨,卻忘了母親身體不堪勞累。”

二老太太笑笑,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想著皇上的旨意……”頓了頓,“你把事情安排好,便來見我,我有話要說。”卓氏不解,只得先應下,二老太太便扶著春瑛回去了。

回到松頤院裡,二老太太還是板著臉。春瑛想了又想,疑心是方才的聖旨有什麼地方讓老人家不高興了,想要試探地問一句,卻又覺得那聖旨聽起來沒有毛病,如果暗示了些什麼,那也是跟朝政有關的秘事了,她何必多管閒事?便只送上二老太太平素愛吃的茶果,然後靜靜退下。

不一會兒,卓氏過來了,二老太太摒退眾人,壓低聲音對兒媳道:“咱們家祖上雖是軍功出身,卻是讀書人家,你老爺做的又是文官,即便在北邊多年,跟軍事沾上了關係,他做的仍是文職。不過是農事、稅賦、刑名之類的,聖上今日賜下的卻是金馬鞭,那向來是武將才會得的賞賜,卻給了咱們家,你說……是不是有些古怪?”

卓氏怔了怔:“這……不會吧?興許聖上只是見老爺立的是軍功,因此才賞了馬鞭?”

二老太太沉默片刻,才道:“兩國談判成功,立功得封賞的人定不止我們一家,去別家打聽打聽,都得了什麼東西。”

卓氏依言遣了人去探聽,結果第一批受賞的都是在北地駐守多年的文臣武將,賞的東西種類不一,有得一對玉馬,也有得一副金弓箭的,還有人得了皇帝的墨寶,有幸運兒接到旨意高升回京。這些人家無一例外,都有女眷得封誥命。相比之下,東府只有賞賜而已。

接下來第二批受賞的人家,都是戰事開始後才開拔過去的武將,或是談判過程中立有功勞的官員,他們得的多是財物。其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而且家中女眷也沒有得誥命,倒是有兩三個人升了官。

卓氏也察覺到不對了,忙回稟了婆婆,道:“雖說老爺是臨戰前才匆促上任的,但他在北邊為官多年,若不是他勸農有功,屯下充足的糧草,這次戰事也未必能這麼順利。可聖上的旨意,卻把他當成是後來才去的人了,這……是不是有忌憚的意思?”

二老太太瞥了一眼過去,卓氏立時便住了嘴。前者嘆道:“有些話咱們孃兒倆私下說說便罷了,當了人的面兒,絕不能吐一個字!”卓氏低頭應是,二老太太才道:“其實也沒什麼,咱們家才被人告了一狀,雖說查明清白,總歸名聲不好聽,這時候安安靜靜便好了,何必去冒那個尖兒?況且……我方才聽了你的話,琢磨出個意思來了,得了玉馬和金弓箭的人家,都跟咱們家差不多,祖上是以軍功起家的,忌憚的意思也有,但聖上並沒有怪罪的意思,賜下的這幾樣東西,雖然都是武將之物,但其實不過是擺著好看的。只能供起來,不能真用,聖上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卓氏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又有些傷心:“這是怎麼說的?老爺向來忠心耿耿……”

“這也不是壞事。”二老太太直起腰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發現是紅棗枸杞泡的茶水,心裡很是受用,心情更好了些,“給你老爺送信去吧,把聖上賞賜的東西告訴他,他自然就會明白了。咱們跟他已經分離了小半年,怪想念的,還是儘早一家團圓才好。若他能留在京中任職,事事都比外頭要方便些,也好跟族人親戚們多來往。我年紀大了,走不動了,敦哥兒和雅君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老是待在外頭,也不是個事兒。”

卓氏又悲又喜,感覺十分複雜,半晌,才應了一聲。自回房去寫信了。

東府平安渡過危機,還額外得了封賞,京中有傳聞,二老爺李彥很快就要調回京城升官了,訊息傳出,所有親朋好友都前去恭賀,卓氏一邊忙著接待來客,安排收禮回禮,一邊還要為先前丈夫的冤情得以昭雪而四處打點謝禮送人,忙得頭昏腦脹,索性把女兒拉出來幫忙。順便讓她多認識幾家女眷。

她心裡還念著一件事,那就是丘內監的態度為何忽然轉變,他看春瑛的那幾眼是什麼意思。她特地交待了徐總管,去送禮時探探口風。

外院的熱鬧也傳到了內院。二老太太院裡幾天都沒停過客人,有時是族中的妯娌或晚輩們,有時是京中其他世家的女眷。二老太太不慣見客,且年紀也大了,一天下來,便累得話得不想說。春瑛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悄悄告訴了卓氏,卓氏忙來勸道:“母親何必勉強自己?若是有個好歹,老爺心裡必會自責,便是媳婦兒也覺得羞愧難當。還請母親為了子孫們多多保重身體。”

二老太太笑著看了春瑛一眼,春瑛忙道:“這是太太的一片孝心,老太太便應了吧?”二老太太嘆息著搖了搖頭:“罷了,我是真吃不消,想來該來的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家便讓媳婦兒去接待吧。”

沒兩天,上門來祝賀送禮的人便漸漸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後續的升官旨意一直沒下來的關係,東府的主人們倒是沒怎麼在乎。卓氏帶著女兒管家,手把手傳授自己多年的心得,四少爺又去上課了,二老太太最近對說書有了興趣,時不時叫了女先兒進來說上兩出,跟丫頭們說說笑笑議論幾句,一天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