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暗暗咬牙:“好啊,你學會裝模作樣了?!先前騙我你病得快死了,我連賞錢都備下了,沒想到你忽然搖身一變,就成了東府的人,果然好手段!”

“三少爺這話我聽不懂。”春瑛一臉無辜,“我去年冬天時,確實是病了一場,但現在早就好了呀?何曾騙過你?我只是個丫頭,沒那麼嬌貴的身子,難不成還要養上幾個月不成?”

李攸一窒,又覺得自己確實無法斷定她當時是真病還是假病,但梅香是親眼見過的,梅香從小侍候自己,斷不可能說謊,那就是這丫頭命大了?想到這裡,便把語氣放緩了些:“算了,那都過去了,我不與你計較,只是……我明明說會安排你的差事,你怎的自己跑到東府來了?!”

春瑛嘆了口氣:“三少爺,您雖然總是說,您會安排。您會安排,但您捫心自問,我一家子都是太太攆的,您做兒子的,真會駁了母親的面子,把我們召回來?太太如今在府裡日子也不好過吧?叫人知道,連她兒子都不把她的話當回事了,您又有什麼臉面?”

李攸啞然,他的確是顧慮到這一點,才遲遲沒采取行動,但他又不甘心承認自己對一個丫頭失信:“不過是略等上些時日罷了,才半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

春瑛心中冷笑,道:“三少爺,您說得輕巧。我們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我還生了一場病,在莊上也沒有正經差事,因為是攆過去的,連每月的銀米都是按最低一等的領,光靠積蓄過日子,遲早要坐吃山空的。您許的差事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落到我們頭上,因此我見東府要挑人,便過來了。其實您也沒處安排我去,何必非要抓著不放?!”

三少爺臉一紅:“原來是這個緣故,是我疏忽了,你有難處,為何不來找我?”

春瑛開始不耐煩了:“我在莊上呢,大冷天的,跑那麼遠的路,還未必能見著你,我敢找你要銀子?!我成什麼了?!我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家人,說真的,現在大家都好,您就不必費心了!”

三少爺聽了不高興了:“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心抬舉你,你不耐煩了?!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你滿府裡問問,我對哪個丫頭這樣用心過?!為著你跟念哥兒相熟,我還打算等他家平反後,把你給他的。後來見他家事情難了(讀liao),你又大了,我又好心把你許人。後來見那人不中用,還特特叫梅香跟你說,將來必為你找個好人家。你倒好,把我的一片好意都當成驢肝肺了!”

春瑛冷笑:“您這話更叫人糊塗了!就算是外頭的老百姓,也斷沒有一個女兒許三家的!您今日要把我送這個人,明兒又要把我送那個人,還都是做妾,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周少爺是正人君子,你別把他想歪了!況且那時是你命我去給他打掃屋子的,怎的就成了我跟他相熟?!三少爺,你是位少爺,正經該讀書進學,做大事的人,怎的整日糾纏我一個小丫頭的婚事?!若你真是我主子倒也罷了,可我總共就在你院子裡做了不到一年的粗使丫頭,在家一年,又侍候了霍家表小姐三四年,如今更是進了東府。我的婚事,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事了?!”

李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自然知道,春瑛早就不歸他管了,但春瑛進府後先侍候的是他,又一直有聯絡,他下意識間仍有“她是他的丫頭”的想法。

春瑛瞥見四少爺正在起身往這邊走,便淡淡地對三少爺道:“三少爺,你放心,我家裡已經給我說了親事,聘禮都收了,只等男方回來就成親。你真的不必再費心了!更別動不動就拿話來嚇我,說我不聽你的,就把我爹孃如何如何。我如今在二老太太屋裡當差呢,你這話叫人知道了,別人還當你想對本家的長輩做什麼壞事呢!”

“你這死丫頭!”李攸一時氣急,“你如今攀上高枝兒,就不顧舊主了?!”

“三哥哥!”四少爺李敦大聲喝住堂兄,緊皺眉頭盯著他,“三哥今兒來見祖母,也沒來看看我,反倒是攔著我祖母屋裡的姐姐,是想做什麼?!”

春瑛向他施了一禮:“四少爺。”便靜靜站在邊上。

李攸知道自己失態,有些不自在地扭開頭:“我不過是見這丫頭無禮,訓斥幾句罷了。”

“三哥這話糊塗!”李敦眼神裡帶了一絲鄙夷,“春瑛姐姐是祖母跟前的大丫頭,連我母親都待她十分客氣的,你倒好,平白無故地把人叫住,就訓了半日,未免太不把我祖母放在眼裡了!哪怕是在你自個兒家裡,也沒有叫住祖母身邊的姐姐訓斥的道理,怎的到了我家,就敢這樣放肆?!我沒回京前,就曾聽說,三哥在家中十分嬌慣,不喜讀書,也沒請先生來教導。如今見了,才知道傳言不虛。三哥,不是做弟弟的無禮,實在是……您將來是要襲爵的,若伯父公事太忙了,還是請一位先生來教導的好!”

這話簡直就是說李攸沒有家教了,春瑛心中叫好,對這位四少爺更添了幾分喜歡。而李攸則滿臉漲紅,半日才笑道:“四弟真會說笑。一個丫頭罷了,你倒熱心,還特地為她出頭。”

春瑛瞥見院外有一群人緩緩走來,為首的正是二太太卓氏,又見四少爺被三少爺的話氣得滿臉通紅,便冷冷地對後者道:“三少爺說這話也不虧心!真把天下人都當壞人了!您是將來的侯爺,不必讀書明理,也沒人說你什麼。我們四少爺可是正正經經的好孩子,你別拿這些混賬話來唬他!四少爺對老太太最是孝順不過了,才會對我一個丫頭也敬重幾分,但凡是知禮數的,都沒臉挑剔這些。您若有空閒,在這裡逗我們做什麼?何不到大老太太跟前去服侍幾日?也好儘儘孝心?成天在外頭閒逛,在學裡也是混日子,如今還想來編排好人?!”

“哪個在編排好人?”二太太卓氏走過來,見三人向她行禮,點了點頭,先問兒子,“你春瑛姐姐方才說你哥哥在編排好人,都編排誰了?”

李敦偷偷看了堂兄一眼,李攸目光閃爍,春瑛朝卓氏笑道:“方才老太太還唸叨呢,太太就來了,快請進屋去吧。老太太在暖閣裡呢。”

卓氏笑著點點頭:“我正有事要跟她老人家商量呢。敦哥兒,隨我去見你祖母。這兩日忙,也沒問你的功課,沒偷懶吧?”拉了兒子就要走人。

李攸訕訕地,低聲叫了一聲:“嬸孃。”她才回過頭:“攸哥兒還真是稀客。只是這大白天的,你也未免太閒了。我早有心要勸你母親一句,這麼大的兒子,她自己既有心無力,就該找位好先生來教導,這樣荒廢光陰,成什麼樣子!”說罷也不理會,徑自帶著兒子走了。春瑛翹了翹嘴角,跟了上去,只留下李攸一個人站在原地,羞惱不已。

到了晚上,春瑛收到卓氏派小丫頭送來的一雙白玉鐲,還道:“太太說姐姐當差用心勤勉,特地賞的。”

春瑛暗一琢磨,覺得二太太應該是在誇獎她,只是自己也該表示表示才行,便收了鐲子,給那小丫頭幾十個錢,回屋稟明瞭二老太太,又到二太太那裡去謝賞。

正屋裡燈火通明,似乎在商量正事,春瑛行過禮,站到邊上等候,抬頭望見屋中站著一個熟人,正是趙三嫂,而徐大娘則一臉肅然立在一旁。

卓氏正翻看著一本賬冊,過了一會兒,淡淡地道:“你們莊上交了五百八十三兩的田租,這倒罷了,可跟南苑做買賣得的這三百七十九兩六錢五分銀子……是怎麼回事?”

春瑛吃了一驚。李家莊跟南苑做的這項買賣,不是秘密嗎?主人家明明是不知道的,趙三嫂為什麼要報上來?!不會牽連到自家父母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