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洩過了,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說這種話恐有些過,而且梅香兩口子也算是安氏親信,便回頭盯著梅香:“我們捱了幾板子,也自認倒黴。可是姐姐和小陳管事夫妻倆,也未免太冤枉了吧?那些事跟你們什麼相干?!隔了幾年了,還要召來罵一頓!要知道,小陳管事可是侯爺跟前最得意的人!如今管著外院大半的事務,比老一輩的管家們都有體面,被她隨口就罵了個狗血淋頭,傷還沒好呢,又要出來辦差,你們難道就不委屈?!”

梅香面上早已有了惱意,只是忍住了,淡淡地道:“那也是我們的命。”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這麼說……果真是為了霍家的事了?我聽得太太下令,給你和十兒定的罪名,就是欺瞞主人、背主不忠,好大的罪過!可見太太對你們是恨極了,你們是真的瞞了她?那也太大膽了吧?!”

春瑛嗤笑:“果真是好大的罪過!”越想越不甘心,“梅香姐姐,你給我們評評理。她說我們欺瞞主人,背主不忠,是疑心我和十兒收了表小姐的好處,因此明知道霍家有錢,也不告訴她,致使她在表小姐出嫁離京後,才知道霍家有錢。這也太沒道理了!所謂表小姐的好處,不過是打賞略豐些,可從前在浣花軒時,我見三少爺賞姐姐的東西,比這個還多呢。只不過表小姐性子要強,院裡使喚的丫頭婆子,府裡本已發了月錢,她還要從霍家再發一份來,我們每人的月錢都是雙份子,才顯得好處比別人多。可我們又不是傻子,怎會為了幾兩銀子,違逆了自家主人?!況且,也從沒人要我和十兒把霍家的事上報給太太知道呀?!太太要問人,直接問桑兒也就罷了,我和十兒,既然沒得令,為何平白無事地跑去告訴太太,說表小姐又花了多少銀子?有多富有?!興許太太會有興趣聽,若換了別人,還不立馬打我板子呀?!叫老太太知道,我們在府裡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這位太太,該不會以為自己在侯府裡是一人獨大吧?真真可笑!

梅香淡淡地道:“誰說不是呢?可惜太太這幾年,越發聽不進別人的勸了……”張張口,又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忙拉著春瑛的手,道:“這回是你們委屈了,少不得就忍了吧,到了莊上,且安靜等待府中傳信。若有生人來尋,千萬別理會!即便不是生人,但凡有人問起那件事,你也要說不知道。回頭見了十兒,也這麼提醒她。我就怕王家人一時生氣,忘了囑咐了。”

春瑛悶悶地點頭應了,又想起另一個人:“曼如呢?我和十兒要去莊上,她又如何?”

梅香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訕訕地道:“她是正主兒呢,比不得你們只是知情……她心術不正,萬一送出了府,在外頭混說,叫人查訪到了,可不大妙,因此只關在府裡,聽說就在太太院子的後屋,丁香親自守著,也要等事情淡了,再作處置呢。”

春瑛暗暗磨牙,曼如那混蛋怎麼就這樣好運?!她和十兒要到鄉下去吃苦,她倒好,不但能留在府裡,現在連活都不用幹了?!她冷笑道:“若不是曼如為了私利,在背後說我們壞話,也不會害得小陳管事和姐姐挨太太的罵,更別說這幾年裡她害過的人了!這樣的壞蛋,若得不到報應,只怕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呢!”

梅香笑了笑,知道事情的起源在於安氏的貪心,但非議主人,傳出去對自己夫妻二人不利,便也不多說,只是道:“這個你就放心好了,太太最恨別人瞞騙她,不把她放在眼裡,現如今曼如早把人都得罪光了,沒人替她求情,你當她會有什麼好下場?”

春瑛聽了,心裡稍微好受些了,正想再問自己出發的時間,如果能在傷好以後再起程最好,忽然聽到外頭傳來父親的驚呼:“什麼?!”接著便是椅子倒地的聲音,嚇了一跳,心想老爹該不會是跟人家小陳管事打起來了吧?自己好不容易把關係拉得近些,可千萬不要結了仇。

她一邊想一邊忍疼跟在梅香後面出了房間,便看到父親臉色鐵青地站在桌前,母親則是一臉蒼白地挨在門邊,手還在發抖,再看小陳管事,仍是那一臉倦容,嘆道:“路大,我知道你冤枉,這原是小人在背後調唆的,太太也是糊塗了,她這些日子早已積了一肚子火在裡頭,隨便找到個人便發出來,卻不管人家如何呢!”

春瑛急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路媽媽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過來便打她:“都是你惹的事!太太要把你爹的差事革了!”

春瑛顧不得疼,忙上前追問:“這沒有理由啊?!爹一直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革他?!”除非是極大的錯誤,不然一府裡當差的家生子,很少會因兒女不好,而懲罰父母親人的。既然侯爺發了話,叫她只需要出城避幾個月,為什麼要罰她父親?!

梅香連忙攔著路媽媽,道:“不幹妹妹的事,原是有人在太太面前下眼藥呢!嬸子別打了!”

路有貴大喝一聲:“別打了!”路媽媽停了手,怔怔地跑到門邊往門檻上一坐,便大聲嚎哭起來。路有貴喘著粗氣,兩眼緊盯著小陳管事:“是哪裡的小人?!”

小陳管事有些為難,猶豫了一會兒,才嘆道:“我不好明白告訴你,等新掌櫃上了任,你就知道了。不瞞你說,我因在太太面前勸了幾句,也吃了一頓掛落呢,說什麼陪房體面?幾輩子的老臉都沒了!”頓了頓,又道:“太太叫我別告訴侯爺,我也不便為你說好話,向來這府中內務,若不是牽涉到正事,侯爺也是不管的。我只能說,咱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日後若我還能做主,必會替你再尋個好差事,只是未必及得上這一樁。”

路有貴默然,只倚著桌子發怔。春瑛吸吸鼻子,顫聲問:“難道我們就這麼認了?!我爹這幾年,為了經營好鋪子,花了多少心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就這麼一句話抹了?!我又做錯了什麼?太太沒叫我做事,又要怪我,如今連我家人都不放過嗎?!”

小陳管事又嘆了幾口氣:“這事原不怪你,罰你爹,也不是因你的錯,真是因為有人在太太面前說你爹的壞話,太太聽說你們是一家子,才一起罰的。”他拄著柺杖起身,“我與你爹相熟,因此特地過來說一聲。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儘快收拾了,你姐姐不是嫁到外頭去了麼?把東西交給她,不然,明天別人來押你們出城時,便不知會給誰拿了去。”

春瑛只覺得胸口悶得慌:“這是什麼意思?我去莊上就罷了,為什麼連我爹也要去?!那這房子呢?!”

“太太是要讓你一家人都到莊上去,房子自然不會留給你們。不過你們且放心,我會盡量不讓別人搬進來的。”小陳管事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來扶自己,“十兒一家子也要去,王家認得人多,你們找他們商議吧,有了他們,你們在莊上也會好過些。”梅香扶著他出門,經過門邊又勸路媽媽一句:“嬸子別哭了,快收拾東西吧。”才離開了。

路媽媽收了淚,抽泣著瞪了春瑛一眼:“還不快來幫忙?!”

春瑛一把擦去臉上的淚,咬咬牙,回頭看父親一眼,只見他緩緩坐落在椅上,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