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眷寫好幾封侯爺的書信。交給小廝遞出去,便起身伸了伸懶腰,回頭看見小遙悶悶不樂地擦著書架,便笑問:“你今兒是怎麼了?有誰惹你不成?”

小遙悶聲道:“誰也沒惹我!”頓了頓,撇嘴道:“周爺,我聽說三少爺替你另選了兩個丫頭,悄悄跑去瞧了,都長得一臉呆樣!還不如春瑛呢!都是那丫頭不知好歹,不然……”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他多半是要跟周念走的,那兩個丫頭光看模樣就知道沒福氣做姨娘了,難道以後要配給他?!天啊地啊!他雖是個小廝,也盼著能娶個漂亮媳婦呀!

周念怔了怔,淡淡笑了:“春瑛有自己的造化,我也替她高興,你在這裡胡說些什麼?”原本春瑛就打著脫籍的主意,他早就心裡有數,如今頂多覺得有些遺憾,不能為春瑛盡一份力而已,可是心裡卻是絕無怨言的。他瞧了瞧外頭的天氣,便笑道:“你有空在這裡胡思亂想。倒不如出去逛逛,我這裡用不著你。”

少年人總是愛玩的,小遙一聽便恢復了精神,急急跑了。周念笑笑,便拿著一疊書信去找侯爺,請他的示下。

才走到外書房正屋廊下,隔著窗子,他便聽到屋裡有人聲,其中一個似乎是范家三老爺範志芳,知道是侯爺在見客,不便打攪,正打算回頭,但接下來說話的一個聲音卻阻止了他的腳步。

那人道:“本是舊識,李侯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周念摒住氣息,輕輕走近窗子,透過窗格往裡看,只見屋內有三人相對而坐,除了侯爺與範三老爺,另一人的臉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是梁太師一派的官員,穿著一身便裝。周念心中驚疑不定,這人跟慶國侯一向是對頭,為什麼會上門拜訪?!

侯爺在屋內淡淡地道:“不敢,只是一向少往來,今日尊駕忽然光臨寒舍,倒叫我受寵若驚了。”

範志芳見場面有些尷尬,忙打圓場道:“今日乃是朋友私訪。不議國事,只論私情。”又湊近了侯爺:“姐夫且彆氣惱,先聽他把話說完。”

那客人笑了:“多謝範兄了。李侯,其實我也知道,咱們兩家……從前不大和睦,可如今不比往日了。太師氣數已盡,又只管在家享用,卻不理正事,如今朝中都由劉、戚兩家把持,倒把我們這些勞苦功高的撇在一邊,我們去訴苦,太師還拒而不見。我與何萬則、方淺以及澹臺將軍都已心灰了一半,少不得要另尋出路。月前我與範兄偶然相識,彼此性情頗合得來,更有幸得以上門拜訪李侯,還請李侯大人有大量,饒恕則個。”說罷起身長揖一禮。

侯爺聽了好笑,只得扶他起身,看了小舅子一眼:“徐兄言重了,既是志芳賢弟出面,我焉有不應之理?”眼中卻有些不悅之色。

範志芳卻不以為意。反而笑著湊近姐夫,道:“姐夫莫惱。先前你我為船隊之事煩心,如今有了徐兄,卻是正好。他家姻親如今在內廷供職,對此事正好能說得上話,何兄、方兄,都是戶部的能臣,料理過南洋事務的,澹臺將軍在天津守了幾年港口,對船務最是熟悉不過了,手下也頗有幾位好手。這幾位都是家境頗豐,仰慕南洋風物已久,卻礙於太師不得皇上信任,一直未能有機會見識,若我們能得他們幾位相助,先前姐夫擔心的幾件事,就都不成問題了!”

侯爺心中暗歎,看來小舅子對霍家原本的船隊是志在必得了,自己不好不幫,但這幾個人卻是不能全信的,只希望小舅子不要為了達成目的,就犯糊塗才好。

無意中一抬頭,他忽然看到周念站在窗外,正愣愣地看著自己,擔心對方被那姓徐的官員見到,會惹麻煩,便趁人不注意,朝周念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立刻離開。見對方不動,還著急地瞪了一眼。

周念在窗外只覺得渾身發冷,又見侯爺與他二人相談甚歡,心裡越發沉重,他明白侯爺是要自己離開,只得依言退回房中,只覺得天色都昏暗了。

侯爺與梁派官員明明是敵對的,難道為了一個南洋船隊,就能將是非曲直都拋開了不成?!慶國侯府,明明也有船隊!所謂的利益,真的那麼重要麼?因怕他壞事,就隨手將他打發走了,他在侯府裡,究竟算什麼事?!

周念越想越氣悶,索性丟開紙筆,往外頭走,渾渾噩噩間,便來到二門附近,撞見有僕婦來往,才發覺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難受有什麼用呢?他一日未得平反,便只能依靠侯府,不管侯爺做什麼,他也只有認了!

自嘲地笑笑。周念無精打采地要往回走,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從二門裡撲了出來,抓住門前候著的一個小廝,扯到一邊,急聲道:“快回家去報信兒!太太要打你十姐呢!還有路家的春瑛,都要遭大罪了!快去找人來救命!”

周念與那小廝都嚇了一跳,前者忙走近幾步去聽是怎麼回事。那小廝忙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十姐不是在三少爺院裡當差麼?怎的太太要打她?!還有路家姐姐最近都沒進府,又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