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如止了哭聲,卻委屈地低下了頭:“我知道你怨我……以前的事,是我不對,可那不能完全怪我呀?!我未進府時,只當進來了,便是有出息了,可進來之後,才知道那還差得遠呢……不盡力往上爬,就要受人欺負,我娘也會被人看不起……春瑛,你也是當丫頭的,為什麼就不明白我的苦處?”

“這府裡丫頭多了去了,誰沒有苦處?誰沒有爹孃?”春瑛瞥她一眼,便迅速移開了視線,“我沒說你不該往上爬,但你每爬一步,就踩一個人,連人命也不放在眼裡,未免太過分了吧?我也見過其他的丫頭,跟你一樣由寡母帶大,家境也不好,可人家積極向上,討得每個人的喜歡,卻沒幹過壞事,比你強多了!你既然決定要耍手段,就別奢望人人都喜歡你!”遠遠瞧見十兒往這邊來了,便匆匆拋下一句:“你的事我不管,快回茶房去吧!”然後往十兒那邊走了,說笑兩句,回過頭已不見了曼如。

回到席上。春瑛重新忙碌起來,偶爾歇口氣,悄悄打量四周,見曼如不在,才鬆了口氣,忽而看到一位女客對著空茶杯皺眉,忙提了茶壺過去倒上。

旁邊就是主賓席,安氏正跟旁邊一位官太太說話,春瑛記得那位太太是某個侍郎的夫人,與安氏交好,隔一兩個月就會到府裡來做一回客。當著侯府當家主母的面,春瑛不敢造次,倒完茶,便恭謹地悄聲退下。

安氏正聽侍郎夫人說起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聽得十分認真,那位夫人介紹了幾個,便有些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今兒你家又添了一位媳婦,就只剩小公子了,不是說,已經跟霍家的小姐定親了麼?”

安氏哂道:“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霍家外甥女已經許了顧家了,就是今科的二甲傳臚。我是見兒子大了,才為他娶媳婦的事兒犯愁。老太太年紀大了,沒有閒心管這些小事,只能靠我這做母親的親自過問了。”

侍郎夫人笑問:“二甲傳臚?姓顧的?我方才隱約聽見,他今兒也有來是不是?據說是位青年俊彥呢,府上的外孫女倒是好福氣。”

安氏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我是覺著門第差了些,不過霍家如今不比往日興盛,這樁婚事又是她父親生前定的,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侍郎夫人笑笑,又把目光移向範熙如:“其實那一位……也是極好的呢,我原先就聽說是位美人,今兒一見,果然好模樣!而且瞧著挺有福氣的,聽說還未許人?”

安氏臉色有些不大自在:“只怕人家眼光太高,未必瞧得上我們小門小戶的。我原本還以為她會進宮呢,到底是沒那福氣。”

侍郎夫人喝了一小口酒,瞥了她一眼:“你說話發什麼酸?范家是望族,眼光高也是有的,嫌棄你們卻未必,當年范家的小姐不就嫁進了你們家?更何況,聽說范家就快要掌南洋船隊了,到時候他們跟你們家平起平坐,若論名聲,只怕還要更勝一籌呢!”

安氏心中一動:“南洋船隊?這是怎麼說的?”

侍郎夫人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瞟周圍,安氏便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得按捺住,笑道:“我們家園子裡的桂花開了,瞧著還好,找一天我請你喝茶賞花如何?”侍郎夫人笑著應道:“如此大善。”

安氏笑笑,低頭吃茶,又覺得茶水冷了,轉頭正要叫人添熱水,卻有一個丫頭用小托盤送了一蓋碗茶上來,低聲道:“太太請吃茶。”安氏聽了有幾分詫異:“你不是曼如麼?怎麼在這裡?”

曼如鼻一酸,連忙忍住,微笑道:“奴婢是來侍候太太的。這是才泡好的參茶,已經可以入口了,太太吃了正好解酒,又能解乏。”

侍郎夫人笑道:“喲,你這丫頭倒貼心,只是有好東西,怎麼能忘了我?”

安氏心中雖詫異,但還是挺高興的:“你要愛吃就給你吧,再叫她泡一碗來就是了。”

春瑛從門外提著一壺熱茶進來,正打算給客人們倒上,冷不防瞥見曼如站在安氏旁,皺了皺眉,只瞥了邊上表情不善的管家娘子一眼,便裝作無事的模樣去其他席上倒茶。

外頭不知什麼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嚇得堂中安靜下來,然後便是男子的咒罵聲,勸阻聲,杯碗落地的破碎聲,安氏又驚又怒,忙起身問管家娘子:“怎麼回事?!”

管家娘子也不知道,忙出去問了,接著又是打罵聲,一片混亂,然後,忽然有人高喊:“走水了!”眾人立刻慌亂起來。

春瑛跑到窗邊一看,果然見不遠處的天空隱隱有紅光,忽然想到,那裡不正是茶房的方向嗎?忙回過頭,便看到曼如臉色白得象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