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沒再說什麼。只是掃了春瑛手中的水盆一眼,道:“這是要侍候小姐洗臉的?管家正在屋裡呢,這時候不大方便,你且撤下去,等人走了再送水上來。”說罷便轉回屋中。

春瑛遙遙看到屋裡擺開一座屏風,屏風前坐著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穿著細布衣裳,恭謹地低著頭回話,正是霍府的管家,忙捧了水盆退回茶水房。

她獨自一人呆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玉蘭撞上來的情形。玉蘭慌慌張張地跑什麼?看錦繡的臉色,就知道一定不是好事,難道說她又偷聽了?霍府的管家正向表小姐做報告呢,肯定是些家務什麼的,這有什麼好聽的?

仔細一想,出發前臨時換了玉蘭隨行而來,也帶著幾分古怪。玲瓏莫名受傷就算了,南棋明明一大早就收拾好東西,又跟著表小姐到老太太處辭行,怎會半路上就不見了人影?她的行李分明就在馬車上,可見是打算跟來的。就算一時找不著人,再派人仔細找就行了,這麼一大活人總不會不見的,霍家舊宅離侯府又不遠,太太為什麼迫不及待地派了玉蘭來?更奇怪的是,玉蘭馬上就提著行李跟上了,她幾時收拾的東西?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出門似的。

春瑛隱隱想到一個可能,心中不由得發寒。玉蘭跟到霍家來,一定是有所圖謀的,很可能就是要打聽些什麼,剛才說不定就是在偷聽人家說話,卻被錦繡發現,結果慌慌張張地跑了,路上才會不慎撞上自己。想到這裡,春瑛也有幾分氣惱,現在侯府出身的丫環,就只有她們兩人在霍府內宅,玉蘭能不能消停點兒?出了事可別連累了她!

她猶自在那裡生氣,卻聽得附近有人在高聲說話,側耳一聽,其中一個聲音很象是玉蘭的。她略一躊躇,便順著聲音追過去,見是二門上看守的一個婆子在跟玉蘭爭吵,已引得兩個路過的媳婦子在旁看熱鬧了。

玉蘭漲紅了臉,眼中帶著幾分焦急之色,對那婆子斥道:“媽媽好生沒理!我不過是要去檢視自己的行李送進來了沒有,你用得著說這麼一大通話麼?!”

那婆子哼道:“自有管行李的人將姑娘的東西送進院子去。姑娘不去問人,倒要跑出去搜轎子?我不知道慶國侯府的規矩如何,只知道在咱們霍府,丫頭們只許在內院行走,未得明令不許出二門!我放你出去不打緊,叫外頭知道了,還以為咱們府里門戶不謹,讓內院的丫頭隨意到外院去跟人說話呢!到時候壞了名聲,叫管家知道了罰我看守不力,難道姑娘還會替我挨板子?!”

玉蘭又羞又氣,見遠處又有人走過來,生怕驚動了表小姐,咬咬牙,便扭頭走了。那婆子輕哼一聲,一把抓起條長凳,往二門旁一放,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玉蘭一路暗罵一路回到內院,春瑛冷冷地擋在她面前,皺眉道:“你要出去做什麼?行李都在屋裡呢,東兒她們幫你送到房間去了。”

玉蘭動了動嘴,吱唔笑道:“我不是不知道麼?方才都亂成一團了。我還以為她們沒把我的東西送進來。”

“怎麼可能?那些車轎和隨從都是侯府的人,霍家又沒有預備他們的床鋪,自然是馬上就要回去的,行李都是第一時間就卸了下來。”春瑛懷疑地盯了她幾眼,“而且你剛才忙什麼去了?我們收拾表小姐的東西時,你不在,我收拾自個兒的行李時,你也不在,倒是送水給表小姐洗臉時,你卻慌慌張張地撞了過來。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這裡不是侯府,如今只我們兩個在這裡,你可別亂來!”

玉蘭先是面露失望,聽到後面,神情便有些不太自然:“說什麼呢?什麼叫亂來?妹妹這話真叫人聽不懂。我去收拾東西了。”說罷便朝院中走去。

春瑛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時刻警惕,不能叫玉蘭連累了。

一日無事。回到霍府,表小姐身邊的活便叫她自己的丫環給包了,春瑛除了吃飯時跟在表小姐身邊侍候,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臨時住的的房間裡,東兒籬兒特地過來陪她,又跟她說了許多表小姐的日常喜好,好讓她服侍起來更貼心。錦繡也來過兩回,仔細問了晚香館中諸人諸事,又教了春瑛一些規矩和竅門,連她穿衣服的配色和走路的姿勢都指點了。春瑛一邊照著她的指示站立、走路、坐下,一邊嘴角抽搐。

好吧。她就當作是上了一回古代版的淑女學堂……可她明明是來當丫環的呀!

霍家的幾個丫頭輪流跑來偷看,竊笑聲不絕於耳。春瑛狠狠瞪了幾眼回去,自己也繃不住先笑了。女孩兒們鬧成一團。

但玉蘭卻沒有加入進來。她似乎行蹤成謎,一直到快要熄燈了,才回到住處。因春瑛與她是鄰房,聽到隔壁的開門聲,便皺緊了眉頭。

第二日,春瑛一早起來,正打算找錦繡問問自己今天要做什麼呢,便聽到傳言,說玉蘭得了急症,會傳染,錦繡親自帶人將她關了起來,又找大夫給她診治,據說病情不輕,因此除了每日送飯送水外,便不許她與任何人接觸,以免傳染他人。

春瑛心裡猜測是玉蘭做得太過分,引起霍家人的警惕了,不禁暗罵她做事太不聰明。既然只是關起來,又有人送飯送水,看來玉蘭性命是無憂的,遲早會放出來。因此春瑛不怎麼擔心,面上也絲毫沒有露出異狀來。時間久了,她發現其他人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什麼不同,表小姐的賞賜也一份不少,便覺得大概只有玉蘭不受待見,自己還是很安全的,不由得鬆了口氣。

她繼續悠悠閒閒地每日做些針線,學些儀態舉止,背些規矩條例,跟東兒她們說說笑笑,每每經過玉蘭房間外頭時。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地走過去。這般過了三天,玉蘭再一次撐開半扇窗戶朝她叫嚷:“春兒!春兒!你過來呀,過來呀!”

春瑛瞥見四周無人,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地轉向另一個方向,打算繞過去,卻聽得玉蘭叫道:“你用得著這般絕情麼?都是侯府出來的,表小姐看重你,你就巴巴兒地攀上去,不顧自家姐妹了?!”

春瑛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反駁回去:“你幾時成了我的姐妹?何況你之所以困在這裡,自有你的緣故。你自己做的好事,倒怪我絕情?!”說罷提腳就想離開。

玉蘭再一次叫住她:“是我說錯了,好妹妹,你可憐可憐我吧!我渴死了,卻連一杯茶都沒有,你替我送一壺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