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聽了她的話,驚疑不定,猶豫了一會兒,便找到霍漪,把春瑛的話簡單說了一遍,又道:“小姐,莫不是咱們冤枉了春瑛?想來她本是太太舊時奴婢之女,再怎麼著,也不會象玉蘭那樣心懷不軌的。”

不等霍漪開口,東兒便插嘴道:“錦繡姐姐也太容易輕信了!說不定這是她的狡辯之辭呢!就算她娘從前侍候過太太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都二十年沒見了,只怕早就物是人非呢!”

錦繡皺皺眉:“你別添亂。小姐在那府裡,本就沒幾個得用的,若是無端冤枉了一個,豈不叫人寒心?再說,今日侯府來的兩個管事,就只知道小姐先前說的兩處產業,咱們瞞下的幾處,卻絲毫沒提起。想來玉蘭要是真洩露了訊息,舅太太豈有不問的?每日派去侯府給太太請安的人,不是說過青姨娘不知道玉蘭的事麼?可見風聲沒傳回去。”

霍漪皺眉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道:“那怎麼辦?這種事的真假要如何分辨?若是真冤枉了春瑛……”

東兒撇嘴道:“即便真是冤枉的,她也沒吃什麼虧,小姐回頭賞她幾件料子首飾就是了。可要是沒有冤枉她,咱們可得多防著些!那春瑛看著笨頭笨腦的,居然長了一張巧嘴,連錦繡姐姐都被她說動了,以後還不定會做什麼事呢!”

錦繡瞪她一眼,與霍漪兩兩對望,都在心底暗暗懊惱。

不久她們又起程返回了侯府,這回為防萬一,帶上了菊兒。姑太太一得了訊息,便高興地拉著女兒的手不肯放,埋怨女兒沒陪在自己身邊。安氏也在一旁附和:“可不是麼?榮哥兒那頭有他生母在,又有管家和丫頭們照管,自然是一切都好的,舊宅的家務事就讓青鮫去打理吧,斷沒有讓你一個孩子操心的道理。漪兒,你以後還是多陪陪你母親吧!”

霍漪自然是微笑著低下頭,當是預設了,三人說了一會兒閒話,霍漪要起身去給舅舅請安,安氏忙順道同行。前者在路上貌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不知玉蘭的病情如何了?這幾日沒有她的訊息,漪兒實在是擔心。”

安氏臉上閃過一絲愕然:“玉蘭?!她不是陪你回霍家去了麼?!”轉頭打量房門外站立的丫頭,玉蘭似乎真的不在,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你說她病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回家不久就病了的。”霍漪的心情有些複雜,“大夫說是女兒癆。叫她另尋偏僻處靜養呢,那日府裡來人接她,說是她母親,我還以為是舅母派去的。”

安氏臉色有些發青,勉強笑道:“是有這麼回事,原是我忘了,還好漪兒提醒了我。”之後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沒走幾步便打發霍漪自行去見侯爺:“我才想起還有一件要緊事未處理,你自去吧,改日閒了再來說話。”說罷匆匆離去。

霍漪給侯爺請過安,回到晚香館,便一直坐在房間裡發呆。過了一會兒,菊兒進門來,在她耳邊小聲回報:“舅太太正命人急尋玉蘭的老子娘呢,原來她家裡與舅太太不對付,被打發到莊上去了,前天出的城!聽說玉蘭先前都住在家裡,左鄰右舍只隱約知道她病了回家調養,卻沒見過人。”

霍漪聞言嘆了口氣:“這回真是我弄錯了!”

菊兒見狀便勸道:“小姐何必擔心?春瑛瞧著不像是個佔住理便不依不饒的人,待我問過玲瓏姐姐和檀香姐姐,看她平日愛什麼東西,小姐賞她一份就是了。她自己心裡想必也明白,若是她一開始便把話說清楚,哪裡有這許多事?”

霍漪皺了半日眉,還是點頭應了。雖說這回自己沒把事情弄清楚就誤會了好人,叫人有些寒心,但只要往後多多重用,想必那丫頭也會消了心結吧?

菊兒跟玲瓏商量了一番,便拿盒子裝了兩塊上等綢緞與一套銀首飾,來到春瑛房間裡,使了個眼色叫十兒出去,才對春瑛笑道:“小姐知道你這幾日受委屈了,特命我送這幾樣東西過來。你瞧著可喜歡?”

春瑛淡淡地看了一眼盒子裡頭,笑了笑,接過來:“多謝表小姐了,我這就去磕頭謝賞。”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菊兒便勸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氣,其實這事兒不怪小姐,都是東兒出的餿主意!明兒她來了,我叫她給你賠不是,你就彆氣了!”她還笑著坐到春瑛身邊,親熱地道:“別給我臉子瞧呀?咱們那回不是玩得挺好的?都是一處當差的好姐妹,心裡有什麼不痛快,說出來就好了。你不會……真的生小姐的氣吧?小姐可是真心看重你的!”

春瑛揚起甜甜的笑:“我怎麼會生小姐的氣?原來是東兒鬧的?怪不得呢,那幾天我總覺得她看我特別不順眼!下回見了她,一定叫她請客賠不是!”

菊兒笑了:“正是如此。那丫頭最刁鑽了,咱們都吃過她的虧,小姐也頭痛得緊。這回她連你都捉弄了,一定要她大大地賠個不是!”

春瑛笑著開啟盒子瞧了一眼,興高采烈地道:“呀!這料子我眼紅很久了!還有這簪子,太漂亮了!真的給我麼?”

“小姐既賞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以後你就知道了,有的是好處,你只管好好當差就是,可別因為這一件小事,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菊兒側眼留意春瑛的反應。

春瑛卻只是樂呵呵地看著料子,一臉不解地回頭問菊兒:“什麼念頭?”又把料子往身上比了比:“你說這塊做個襖兒好不好?那塊就給我娘……啊,對了!我還要給表小姐磕頭謝賞呢!表小姐在哪兒?屋裡麼?現在方不方便?”

菊兒有些拿不準她是不是真的聽不懂,只得道:“小姐說不用了……她累了要休息呢。”

“哦。”春瑛沒說什麼,只是維持著笑臉鄭重收起了這些賞賜,又拿起旁邊十兒做了一半的針線問菊兒:“你看我給表小姐做的夏衣好不好?表小姐會不會喜歡?我做了好幾天呢!”菊兒瞧了自然是誇獎的,看著春瑛似乎沒什麼怨懟之色,還很願意給自家小姐當差,便放下心回話去了。

春瑛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便收了臉上的笑,一把將針線摔到床上,盯著那隻盒子,只覺得心裡憋屈得緊。

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誤會就誤會了,賞點值錢東西就當扯平,反正有錯也是丫頭們的錯!是她多事,是她雞婆,才會自以為是地替人煩惱,卻不知道人家再可憐,也比她強得多!

她一個小丫頭,憑什麼可憐人家小姐?!人家有母親,有弟弟,有叔叔,有外婆,有舅舅,有財產,有心計……就算被太太謀了身家,被逼嫁進侯府,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未來侯爺夫人,衣食無憂……三少爺再不濟,配這位霍小姐是綽綽有餘的!她操的哪門子心?!

春瑛雙手死死絞著汗巾,深呼吸一口氣,忍住鼻頭的酸意,重新揀起那件夏衣,一針一線地仔細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