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這是袖弩聲。“撲哧。”這是匕首入肉聲。陳軍中高階將領,在或清醒或沉睡的狀態,死於稀裡糊塗。

中軍大帳的一角,紫面具人像蛇一樣,無聲爬近。

帳外隔著四五丈遠,有巡邏的小隊繞帳不時走上一圈。帳前,有四大‘金剛’聳然矗立。帳內,吳銘甫還未入睡。他在連夜趕寫一封急令,要求陳軍後隊加快行程,務必在溫超之前趕到戰場。

一隊巡哨繞過大帳,硬是無人發現匍匐在大帳暗影處的紫面具殺手。殺手將頭埋在地上,收斂呼吸,一動不動。

巡哨過後,地上的紫面具慢慢抬起手。手中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匕首尖端極為緩慢地刺入牛皮大帳,保證不發出任何聲音。靜等幾息之後,確保無任何異狀,匕首慢慢地旋轉,在大帳上掏出一個小孔。

一隻眼球剛好將小孔堵住,以免帳內的燈光外洩,讓哨探警覺。

反覆觀察,確認帳內只有吳銘甫一人。

紫面具人左臂的袖弩透過小孔,瞄準吳銘甫,右手握在腰間軟劍的把手上,做好準備。他並沒有立即攻擊,而是在等,等那個訊號。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悠閒邁步。八分鐘,十分鐘,紫面具人紋絲不動。有小蟲鑽進脖頸,他的肌膚不見絲毫異動,細微舒緩的呼吸不會粗重半分。作為殺手,耐性和韌性,是成功的先決條件。只有不動如山,才能做到一擊山傾。

突然,火光閃現,陳營南部跟著響起喧譁聲,“失火啦,糧草大營失火啦。”“救火哇。快救火哇。”隨即,更多驚叫響起,“有刺客,王校尉被人殺了。”“救命啊,田將軍中毒了。”

騷亂初起時,吳銘甫還是很沉得住氣,安坐不動。只是停下了筆,留心聞聽四周以及帳外的動靜。待得不斷聽到有將領被刺殺,終於坐不住了,厲聲吼道:“來人。”

他吼叫的同一瞬,“嗖。”紫面具人的弩箭適時射出,正中吳銘甫的後心。

武者功至丹湖期,聽風辨位的能力極強,反應速度也極為迅捷,警覺性更是極高。只要聽到一點點動靜,護身罡氣就可能條件反射式地催發,使得任何偷襲行為落空。

紫面具人等的就是吳銘甫心亂,出聲。心一亂,注意力就不在自身。一吼叫,就干擾了自己的聽力。只有在這一刻,刺殺才可能一擊功成。

雖然一擊命中,紫面具人並未就此罷休。作為丹湖期武者,完全有能力用真氣約束住體內毒素的擴散。毒素不擴散,吳銘甫就難以致命。吳銘甫不死,今天的行動就不算全功。

“唰。”雪亮的清輝綻放,軟劍出鞘,如輪揮過,在大帳上劈開一條大縫。人隨劍走,紫面具人一躍而起,鑽進帳中。軟劍如靈蛇,纏向吳銘甫後頸。

“好膽!”吳銘甫怒喝,也不回頭,隨手操起案几,旋身砸向身後。

“有刺客。來人吶,保護大將軍。”“殺了他。”這是被吳銘甫喊進來的侍衛。高呼的同時,抽刀從吳銘甫兩側撲向紫面具人。吳銘甫則藉著向後砸案几的反作用力,往帳門方向一縱,儘可能拉開跟背後刺客的距離。

作為大將,他深知自己什麼時候該義無反顧地親身搏殺,什麼時候該竭力保護自己。背心中箭,卻沒感到疼痛,而是麻癢難當,顯然陰狠的暗器上粹有劇毒。吳銘甫要是放開真氣廝殺,毒素必將迅速蔓延全身。吳銘甫不怕死卻不敢死,他一死,這支萬人大軍就成了周飛燕的盤中餐。

“名不虛傳。”帶著紫面具的高遠風禁不住暗讚一聲。吳銘甫猝然遇襲後的反應速度和應對措施,以及他侍衛的應變能力和悍不畏死,讓人驚歎。高遠風於安靜中突施襲殺,先發制人,竟然被吳銘甫拉開距離,躲到侍衛身後。吳銘甫倉促中掄過來的案几,高遠風不得不避讓,這就給了吳銘甫脫離的機會。

眼見吳銘甫就要衝出大帳,那時眾多士兵一擁而上,即使抓不住刺客,他的安全也將無虞。

高遠風卻並不慌張,“想走?做夢。”就地一滾,看似躲避兩個侍衛的攻擊,手中軟劍卻在滾動過程中,砍斷幾根大帳的帳柱。帳外的粗繩蹦得很緊。帳柱一斷,大帳立即傾塌。

吳銘甫剛撩開帳門,倒下的大帳就覆蓋在帳內四人身上。

“啊!”“快來人吶!”驚恐的吼叫聲,掩蓋了輕微的噗噗聲。高遠風隔著幾層大帳,抵住吳銘甫狂射連弩。

大批衛兵湧來,卻不敢動用刀槍,他們不知傾塌的大帳下,誰是刺客,誰是將軍。眾人手忙腳亂地抓住帳角往旁邊拖。

剛拖開一小半,大帳已被火紙點燃。同時,一道灰色的人影,貼地竄進衛兵群中。待士兵們反應過來,好幾個人已經中劍,那道灰色的人影一閃一閃,消失在更遠的騷亂士兵之中。高遠風清楚大概失手了,弩箭的殺傷力很難穿透多層牛皮大帳。本準備補劍的,可來不及,因為有意料之外的高手正在高速接近。

飛速趕來的,是周飛燕名單上沒有的陳國二王子陳鯤,赫然已是丹湖期巔峰。

未幾,陳軍大營很多大帳接連被點燃,火光漫天。習慣聽令行事計程車兵們,才從睡夢中驚醒,又失去了將領,茫然無措,不知何去何從。被陳鯤救下的吳銘甫因中毒陷入了昏迷。

很快,就有人幫他們決定去向。“跑哇,快逃哇。周軍殺進來了。”“不得了啦,大將軍死了。”“完了,完了,逃命啊。周軍幾萬人將我們包圍了。”這些都是混在陳軍士卒中的殺手。

像是驗證這些驚呼,陳營西側,刺目驚心的赤紅色‘巨龍’,撕裂夜空,縱橫肆虐。“陷陣!”“陷陣!”猶如滾滾驚雷,炸響在冬日暗黑的夜空。

緊接著,“咚咚咚咚······。”密集的戰鼓大作。“殺啊。”“衝啊。”“殺光陳國人。”······,無數人鼓譟吶喊,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聾。放眼望去,陳營北邊,東北,東邊,無數火把驟然閃現,密密麻麻。火光中,人影憧憧,不可數計。

此時,已不需要內部誘導了,陳軍再是精銳,再是訓練有素,沒了主心骨,炸營成了唯一結局。近萬士兵,顧不上衣衫,顧不上兵器,甚至顧不上坐騎,一窩蜂朝著沒有喊殺聲的南方撒腿狂奔。越是有經驗計程車兵,跑得越亡命。

步兵下意識地忘記了有馬匹會跑得更快,可騎兵卻下意識地衝向馬欄奪馬。沒有坐騎,他們似乎忘記了如何跑路。於是,相互碰撞,混亂更劇。沒了上司約束,人性的醜惡顯露無遺。為了速度,絲毫不顧忌會踩踏夥伴。為了馬匹,同袍拔刀相向,刀刀見血。

有昏頭昏腦者搞不清方向,逃向東、西、北向。往西者,那是給周軍後備隊送功績。往東、北者,要麼被密集的箭矢射成刺蝟,要麼被雷鳴般的喊殺聲嚇得掉頭鼠竄。

兵敗如山倒,陳軍無人反抗,全都恨不能多生幾條腿。自相踩踏者,不知凡幾。慘叫聲,求救聲,乞饒聲,投降聲,不絕於耳。可是,這些聲音卻都被沖天的喊殺聲和隆隆的馬蹄聲掩蓋。遍野盡是周軍的“陷陣!”“殺啊。”“追啊。”“不要放走吳銘甫。”等吶喊聲浪。

周軍三支騎兵,循著逃兵密集處肆意追殺。周軍後備隊,緩緩推進,清剿殘餘。

大局已定,高遠風和眾刺客,按預定計劃,沿小河迅速撤離戰場。戰果多大,追殺到什麼程度,高遠風沒必要關心,他的功績,誰都抹殺不了。

不經意間一抬頭,高遠風魂飛天外,因為高家堡中也突然爆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