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姓葉,無兒無女。十幾年前,隨躲避戰亂的難民潮流浪而來。後來戰爭結束,難民們紛紛返家。這老者說擔心自己老死在路上,於是滯留高家堡。在後街街尾搭建了一間茅屋,開了一間鐵匠鋪謀生。

高家堡不大,只有千餘人口,所以日常鐵器需求量不多。正街上本就有一家本地居民開設的鐵匠鋪,兼且看老人行將就木的模樣,所以找他打製鐵器的人極少。堡裡鄉兵的制式刀槍,就更不可能有他的份,故而生意慘淡。

再加上此人生性淡漠,對左鄰右舍的示好總是一副不識好人心的神態,使得其在高家堡,像是生活在時空之外,人們視而不見。好在堡主動用公產不時救助貧困孤寡,這才使得老者苟延殘喘下來。

高遠風與老者的緣份,源自他八歲的時候,一次無意中遛達進了老人的鐵匠鋪。

十年前的高遠風,雖然才八歲,但已達到了武者的第三階,鍛體境的伐髓期,只差一步就可以跨進煉氣境。雖然爺爺不許他對外宣揚,但少年心性,藏不住的滿臉自負。

神奇的是,跟鄰里寡言少語的老者,卻對一臉好奇地看著他打造小巧袖裝弩箭的少年不斷地冷嘲熱諷。什麼花花公子,頑劣不堪;什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什麼資質駑鈍,悟性奇差,還好意思自詡天才,要是我就一頭撞死。等等之類,不勝繁舉。極盡口舌之能事,能把死人氣活過來。

別說一個娃娃家,就是一個尋常的成年人都受不了老者那張刻薄的嘴,最後終於將家教嚴苛的小傢伙惹惱了。打嘴仗不是對手,氣急之下,就直接揮舞著小拳頭,想教訓一下這毒舌如刀,不修口德的老東西。

老者輕巧閃過,鄙夷地說:“想打架?來來,我帶你去一個隱秘的地方打,免得被打得灰頭土臉的,丟了你這偽天才的臉面,或者被外人看到,責怪老夫欺負一個奶娃兒。敢不敢?”

奶娃兒三字更是激怒了高遠風,於是第一次被老者‘誘’進了這間地下密室。結果大出高遠風意外,這個風一吹就倒的老傢伙,將他打得痛不欲生,最後乾脆痛暈過去了。即使暈過去了,依然感覺老傢伙的手還在他身上‘兇狠’地不停拍打。

悠悠醒來,豁然爬起。握緊小拳頭,瞪圓雙眼怒視老者。竭力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兇悍’模樣。不過多少還是有點恐懼,不敢再撲上去。扭動一下筋骨,暗自奇怪,不痛不癢。他非但一點受傷的感覺都沒有,反而通體舒泰。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直響,破壞了高遠風強撐出來的“虎威”。

老者斜睨著眼,“小廢物,怕了吧。敢不敢把那碗糊糊喝了再來打過。”

“你才是廢物,老廢物,小爺才不怕你呢。喝就喝。”端起放在工作臺上那碗黑糊,呼嚕呼嚕地喝下去。實在太餓,看老者沒盯著他,忍不住將碗舔得乾乾淨淨。

“剛才是小爺沒發力。再來,看我咋修理你。”

於是悲劇地再一次痛暈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已在地面。鯉魚打挺,一躍而起。活動一下肢體,全身無一處不舒暢,剛才的痛楚恍如做夢一般。

高遠風還想打,他自小就有一股倔勁,對於自己感興趣或者必須做的事情,不達成願望,做到完美,就絕不罷休。而此時必須做的事情,就是打倒老廢物。他就不信自己打不過這垂垂老朽。

老者卻一揮手,“滾吧。明知打不過還打,那不是蠢材是什麼?去找家裡大人哭鼻子吧。”

“呸,小爺才不是捱了打就回家告狀的窩囊廢。”

“是嗎?你有本事就別告訴你家閹貨和莽夫。”

閹貨和莽夫這兩個稱呼徹底激怒了小天才,那是對他兩個爺爺的侮辱,“老混蛋,我說了不告狀就不告狀。我一定會親手打爆你的臭嘴。”

“是嗎?你這種廢材,練個十年八年再說。呵呵,那時我老沒老死還不一定哦。”

小傢伙不相信自己的功夫比老東西差太多,“有志不在年高。你等著,要不了十年八年。在你挺屍之前,我肯定打落你滿嘴爛牙。”氣呼呼地衝出鐵匠鋪,回家苦練去了。

其後十年間,隔三差五的,只要高遠風沒有出遠門,就不時送上門找虐。從嘴仗到拳腳,每次每次,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打敗老東西。打著打著,最後都無一例外地痛暈過去。然後醒來,因為太過飢餓而喝掉那碗黑糊。再一次暗自發誓,下回一定打得老傢伙找不著北。

隨著年齡的增大和閱歷的豐富,高遠風慢慢醒悟過來,這位功力莫測的神秘老人,是在無私地幫助自己修煉。甚至自己體內水火不相容的兩種內力能夠和諧共存,都可能是老鬼的功勞。那碗黑糊也不是什麼平常的芝麻糊之類,而是有助修煉的靈丹妙藥。雖然在口頭上始終針鋒相對,但在心裡,卻把老鬼提升到跟自己至親爺爺一樣的高度。

此時,老者正眯縫著一雙渾濁的老眼,在一把劍胚上刻畫著什麼。耷拉下來的長眉幾乎遮住了眼睛。鬚髮蓬亂,衣衫邋遢。

高遠風將從街上隨手買來的兩籠包子放在老者的手邊,“來吧,快點。小爺修理完你還要回家。這次肯定能拔下你的毒舌。”

自我感覺功力到了晉級的臨界點,即將結丹,臻至武者巔峰,他不信這次還沒有還手之力。多的不想,碰到一次老傢伙的身體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