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自己的事說給別人聽。

那個人不能是善人,因為她的故事太過普通,又不是電視劇或新聞裡的故事,也談不上需要善人來幫助。

那個人不能是惡人,因為她覺得精神很虛弱,在這種時候遇上花言巧語的大騙子,會給家人帶來大麻煩。

那個人最好是一位陌生人。

然而——

——話筒中沒有任何回應,連結束通話或待機的盲音都沒有。

她在這一天裡,將全部的情緒都化作淚水,扯掉冷靜平凡的面具,對著冰冷的話筒,卻難以用語言完整地表述出自己所經歷的一件件瑣事,已經變成了壓在心頭的巨大山嶽。

直至這平淡的小半輩子,隨著一聲絕不平凡的雷霆戛然而止。

……

……

“我叫莊萍萍,我在三零四號公路的電話亭。”

萍萍將她所想的,所經歷的,毫無保留地透過電流,送到了眼前這位名叫玲希的姐姐心中。

因為姐姐說了一句。

“——嗯!如果很可怕的話!逃吧!”

這是萍萍最希望聽見的話。

它不是“我理解你”,十餘年人生經歷不止這簡簡單單四個字。

也不是“請你加油”,她同樣難以接受岸上人對落水者的鼓勵。

玲希皺著眉,表情嚴肅,就像是受了一記敦實的重錘,狠狠轟在心門。

丫頭被敲得暈暈乎乎的,因為其中的資訊量實在太大。

但是她依然咬牙切齒,攥著小拳頭,擲地有聲地說著。

“逃吧!如果敵人太強!逃跑也是可以的!”

莊萍萍妹子微微昂著頭,她抱住了玲希,帶著雷光的眼淚落在通天犀的純淨靈場上,炸開一朵朵煙花。

玲希也緊緊抱住了這迷途的遊靈。

“人生會有好多好多座這樣的大山!”

“每一個坎兒都一定要邁過去,但是,要是真的過不去了,逃過去吧!”

“逃跑也是沒有關係的!”

“和最信任的親人,還有最喜歡的東西,告訴他們你要逃跑的訊息!和他們說好了歸期!出門遠遊,踏著柔軟舒服的運動鞋!跑去誰都不知道的地方!”

丫頭的眼眶中有熱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葉北點燃香菸,離這對“神仙”遠了那麼點兒,也在細細咀嚼著丫頭“神仙”一樣的話。

“逃得遠遠的!和能夠聽你說話的事物成為朋友!”玲希說著:“我就是這麼過來的!我會和樹洞,和鳥,和花還有我的奶油麵包做朋友,我會把每一件事都說給它們聽……”

“老闆總是說我缺心眼兒,說話不留半點在心裡,遲早有一天被人騙得找不著北。”

“我也沒有反駁,哪怕我確實有點兒缺心眼兒,不為別的——

——因為我深深愛著自己。”

萍萍抱緊了玲希,哭聲漸弱,可淚水卻越來越多。

玲希說:“我知道老闆會騙我,他和我說,我的體重數字是戰鬥力……”

葉北悠閒地散著步,一個趔趄差些做出平地摔這種呆萌操作,窮奇抓緊了奴才的手,掛在手臂上,臉上露出微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