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葉先生不像膚淺的人,我這種破鞋也要嘛?”小圓語氣平靜得可怕。“我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髒,但從來都沒有嫌棄它的想法。”

“你說的這類忌諱就和新年新計劃一樣。”葉北做著奇妙的比喻:“到了明年,撿起來洗洗髮現還能用。”

小圓遲疑些許,咀嚼著葉北的話中之意。

他在說什麼?

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樂觀?

那幾句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止步不前了,向前走幾步看看嗎?

小圓試著往前踏了幾步,如行屍一般的肉身踏在街道堅硬的水泥路上,每一下都能聽見骨肉發出的聲聲異響。

離得近了,她看見葉北斷眉疤下的眼睛,眼睛裡的神采,神采中的果斷與決絕。

——它像是一顆太陽。

“鄉里的街坊給我來了電話。”

小圓靜靜描述著往事。

“我的母親死了,給我扎著麻花辮,套上喇叭褲,一點也不曉得美為何物的母親去世了。我沒有回去,母親對我來說,還不如幼時從垃圾堆撿來的素體娃娃,它們很貴,是富貴人家的寶貝千金才買得起的東西。每次我看見它們,就像是看見了自己。”

“我換了號碼,比起灰姑娘那身寒酸的衣裳,我更喜歡這身爛肉。”

“葉先生,你倒是說說話呀……”小圓朝葉北伸手,“你看我美嘛?”

葉北沒有絲毫猶豫,緊緊抓住了那隻“骨肉相連”。

小圓的語氣逐漸變得偏激,聲音顫抖。

“葉先生你是給死人分憂解難的活神仙,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在沒有能力的時候,給我那麼多夢想。讓我在一文不值的時候,給我那麼多欲望,讓我在慾念滔天的時候,卻只給我一張人生的單程票。”

“丈夫離開了我,和他的情郎去了英國。我回到家鄉,去了一趟茹雲山,想問問山上的神仙,人生為什麼有那麼多求不得,可是神也沒有回應我。站在這條小道旁,遠遠望著那個三十年沒變過的家門。”

“伴著一杯特調,喝下一瓶安眠藥。”小圓死死扣住了葉北的手腕,鑽心的痛感襲來,葉北的額頭上冒著冷汗。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嘛?”小圓的骷髏臉上,眼窩中的眼睛帶著詭異的得意之色。“當我離了肉身,看見我赤裸裸的屍首時,幾個農戶正把它往田裡拖。那模樣就像是在保護著什麼珍貴文物,生怕肉身上落了一點灰,可寶貝了。”

話已至此,葉北明白了這人的死因——安眠藥下酒,加之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最後香消玉殞一命嗚呼。

帶肉骷髏口中發出陣陣刺耳大笑。

“哈哈哈哈哈!葉先生,沒想到吧?我把這輩子見過的花街柳巷都搬了過來,好生招待青澀喜人的大男孩,我喜歡和他們談戀愛,哪怕只有一夜。”

她笑得越來越慢,越來越尷尬,葉北安靜得像是一尊佛。

葉北做了一個動作。

動作很簡單——他之前就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