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仙’?其實很簡單,人在山中,便是仙。”

說著,墨陽老仙以眼神環顧了一番周圍的群山,又落回沈源身上,說道:“有一點你說對了,這個字描述的是一種心境。是一種至高的心境。是大逍遙,大自在,大無畏的心境。是一種超脫了凡俗的灑脫。”

“這第九級,其實不是考驗,而是際遇。你能透過前面八級的考驗而不墜入偏執、虛妄的魔怔,已經足以證明自己的優秀。而這量天台,最終想要傳達給後人的東西,便在這第九級之上。”

說罷,墨陽老仙的木偶之身踏雲而去,須臾之間消失在了天邊,只有一句話飄然落下。

“自己走出這座山吧,量天台便在山外。”

聽到這句話,沈源不再猶豫什麼,起身順著山坡向群山的包圍外走去。

走出不過幾百米遠,沈源便聽到樹叢中傳出一陣婦人痛苦的呻吟聲,沈源循聲而去,看到了一個身懷六甲的村婦捂著腹部躺在一片草甸上,面色蒼白,眼神驚恐,身下有鮮紅的血湧出,顯然已是臨產在即。

沈源心中似有所悟,快步走到村婦身旁,蹲下緩聲說道:“你要生產了,我來幫你。”

村婦一雙帶淚的眼睛無助地看著沈源,猶豫一陣後還是搖頭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快走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是一個新的輪迴開始,意味著無限的希望與可能,堪稱是這世界上最神聖的事情之一,又與男女授受有什麼關係。別怕,事急從權,我來幫你。”沈源握住了村婦的手,一雙澄澈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村婦,向她傳遞著溫暖的能量。

村婦依舊有所猶豫,但是下一刻便痛呼起來,已經臨盆在即,無暇他顧了。

林中緊接著響起了痛苦的呻吟和嘶喊聲,直到數十分鐘後,諸多異響才在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中告一段落。

林間的沈源雙手沾染著濃厚的溫熱血液,懷裡小心翼翼抱著一個嬌嫩的嬰兒,嬰孩張著小嘴不住啼哭,向這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

沈源低頭,目光落在這嬰兒的臉上。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瞬間。

這嬰兒的模樣和尋常的新生嬰兒有極大的區別,面容顯得清晰而明朗,像是個長開的大人而非剛出生的孩子。

而這張臉,與沈源有十成相似。

沈源多看了這嬰兒兩眼,然後走到不斷低聲呼喚的婦人身旁,輕輕彎腰將裹在他外衣中的嬰兒放在了婦人身旁,低聲恭賀道:“是個男孩兒,祝你們幸福。”

溫柔地在嬰孩臉上撫弄了一下,沈源轉身,頭都不回地離開了這片樹林,沒有理會背後不斷傳來的道謝聲。

又在山林間走了數百米,沈源眼角餘光瞥到了一間茅舍,茅舍門前站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耄耋老者,旁邊還擺著一口棺槨。

沈源都沒等對方招呼自己,就走到了耄耋老者身旁,拱手問好。

那老者仰天一嘆,昏黃的眼中有老淚氤氳,悲嘆道:“我沈源一生,看過了多少大風大浪,到頭來竟然死在了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荒山裡,身旁一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沈源提起被老者擺在棺槨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遞給老者一杯,輕聲說道:“旅程注重的是過程,而非結果,路上看過了繁華美景,最終落幕於寂寥處,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我祝您下輩子活得同樣精彩。”

說罷,沈源仰頭飲盡了杯中的酒液,依舊不回頭地順著山坡向下走去。

隨後,沈源又看到了一位長相依稀與程阮有八分相似的女子的病與死,和這女子的丈夫一同照料了女子最後一程,將女子妥帖安葬。

做完這一切,沈源再次踏入林間的時候,卻猛然發覺,群山的出口正在自己面前。

沈源站在出口處,心中百感交集地回望向背後的群山,意外地發現了一塊離他不遠的界石,上面寫著四個字。

今生仙山。

他在這山中走過的每一步,看起來都平凡無奇,只是重複了量天台上前幾級幻境中的內容,但由於先前的積澱,每一步跨出,沈源都感到自己的心境被一股憑空而生的清泉洗滌,將他心間一些積鬱了許久的泥塵盡數衝去。

這些蒙在沈源心間的泥塵並不深厚,甚至難以被察覺,但這些泥塵的存在,對於沈源的心境而言,意味著美玉與頑石之間的區別。

如今站在這座今生仙山的出口處,沈源只覺心思澄澈通透,許多平日裡百思無解的問題,如今都順理成章地消融化解,再無法困擾沈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