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可柔異狀

蔣瑤道:“說是怪異,其實也只是我的想法。這幾天,你家五姐姐性子越發孤僻了,不但在自個兒房裡待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竟是連人都少見我原只道她是因為嫁期漸近,羞於見人,但她臉上並不見喜色,又叫人擔心。十妹妹原是常去與她解悶的,最近也受了冷落,反倒是那位段妹妹頗受她青睞,每日總要在一處說好幾回話。本來,我以為是她二人性情相投,也沒多心,但前兒夜裡,還有昨日傍晚時分,連著兩回我去看五姐姐,都正好碰上段妹妹在那裡陪她,說的那些話,聽起來象是沒什麼要緊,不過是寬慰之語,可字字句句,都象是有深意的……”

文怡聽著,不由得想起昨日在柳東寧暈倒後,無意中聽到段可柔對文嫻說的話,心下暗動:“不知是怎樣的言辭?蔣姐姐可記得一兩句?”

蔣瑤回想了一下:“比如說……柳家表哥身子雖然弱了點,自從去年開始,便陸陸續續地病了幾遭,但其實並未傷及元氣,只要好生保養,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況且他家下人都說,他這是心病,心病這東西,只要想通了,就能好了;又有感念自身婚事無著的,無論族人還是外家都靠不住,除了顧家,其他親戚裡頭,連個能拿得出手的表親兄弟都無,不象五姐姐,能被許給高門大戶出身、又才華出眾性情溫柔體貼的表弟,更難得的是,知根知底,自小相處融洽,日後必定夫妻和睦……”

文怡聽得皺眉,這些話,便是她這個外人聽了,都覺得不好。表面上聽起來象是在安慰人,實際上卻刺激得人心裡更不安。柳東寧去年生病,是因為文慧遇上民亂之事,閨譽受損之餘,又與他決裂,兩人婚約成泡影,他又被母親帶離,方才病的,這時候在文嫻面前提起,豈不是在提醒她東寧對文慧的一片深情麼?而後面那幾句話,更是叫她難受了,要知道,與柳東寧自幼相得,又得柳東寧溫柔體貼的,不正是文慧?文嫻一向被養在平陽顧莊老家,與柳東寧相隔兩地,幾年才能見一回,哪裡就有相處的機會?

可柔這番話,到底是在安慰文嫻,還是刺激她呢?

想到這裡,文怡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知五姐姐聽了這些話,又是什麼反應?”

蔣瑤嘆道:“她這些日子都是那樣,說得好聽就是文靜端莊,說得不好聽,就是沉默寡言,哪兒有什麼反應?只一味低頭髮呆罷了,瞧她神色,似乎心事重重。我有心勸她幾句,她反倒說是我多慮了。她與那段家妹妹本是表姐妹,我卻是你們顧家大太太的侄女,說得多了,反叫人疑心。十妹妹是個心直口快的,十一妹妹又不管事,除了你,我竟是無人可訴了。”

文怡也明白她心底的顧慮,便道:“這事兒我會記住,回頭勸一勸段家妹妹,請她安慰五姐姐時,儘量避開那些事。”

蔣瑤搖搖頭,有些欲言又止:“我聽說府上這位表姑娘……是個最細緻周到的人了,便連與她不睦的十妹妹,也說她極會討二太太的歡心,從前雖曾闖下大禍,但過後卻把二太太哄回來了。”這樣的人,真會連連說錯話嗎?

文怡只能苦笑以對,想起從前段可柔對柳東寧的一片痴想,莫非她到今時今日,還對柳東寧存有奢望麼?且不說柳東寧與文嫻不日就要成婚,無論柳家還是顧家,都不可能讓這門婚事出差錯,只說柳東寧本身,既然當初在平陽就沒把段可柔放在眼裡,如今又怎會改變心意呢?

終究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段可柔所做的,只不過是在文嫻心裡多插上幾根刺罷了,損人損己。

文怡猶自在那裡煩惱,蔣瑤見了,便有幾分不好意思:“其實這只是我的一點小想頭,未必就是真的,你也別太煩心。想來這府裡上有太夫人、姑姑與二太太掌事,下有一眾管事、丫頭們服侍,柳家又是顧家至親,柳夫人更是五姐姐的親姑姑,這區區幾句話,也沒什麼大礙的。你若擔心五姐姐多心,寬慰兩句便是了。眼看吉日將至,她再擔心,又能擔心幾日呢?”等拜過天地,正式成了夫妻,這點子小隙自然就會慢慢癒合的。

文怡勉強笑了笑:“多謝蔣姐姐提醒了,我這就去安慰五姐姐。”又扯開話題:“方才姐姐提起做東道的事,不知姐姐有什麼好提議?我對京城之事並不熟悉,也不知道哪裡有好園子可由人租賃遊玩的,還請姐姐教我。再有,那幾家小姐,除了阮李兩家,都是常年在京中住慣了的,若是常去的園子,怕是提不起精神來。”

蔣瑤沒料到她會把話題重新轉回來,一時間有些不自在:“這也沒什麼,只要不是她們自家的園子,去得再多,又能有幾次?況且租園子,不過是為了尋個清靜的地方,大家說說話,玩笑一番罷了,哪裡是真為了玩兒去的?”見文怡還要再說什麼,便忙截住她:“九妹妹,其實你平日看著性子還好,對人最是和氣不過了,怎的在交朋友上,倒生澀起來?那幾家小姐,我雖不是個個都相熟,卻也聽說過她們的行事,輕易不會與外人結交的,難得她們看得上你,與你交好,你也該略和軟些,時時與她們通訊或相見才好。不然再好的朋友,相互不聯絡,日子長了,交情也會變淡的。”

文怡聽得有些臉紅:“並不是我不想與她們來往,往日一道去玩時,也是彼此和樂非常的。只是我想著,除了李家姐姐是熟人外,其他幾位,都是出身高門大戶,身份非同一般,平日也沒少見刻意攀附結交之人。若我太過熱絡了,就怕她們會誤會,也連累了我家相公的名聲。況且我自出嫁後,便一直緊閉門戶,安心在家侍奉祖母,除了幾家至親外,連乾孃家都少去,自然不好上她們家的門了。不過若她們幾位相邀,我再無不從的。”

蔣瑤聽得搖頭嘆氣:“九妹妹,不是我說你,你就是顧慮太多了,交朋友貴在真心,也有些是相互得利的。比如你們家,如今你相公是邊疆將士,又立了大功,阮家卻是軍中名門,正該多親近的,而阮家想必也樂意如此,查家、龍家更不用提。可這種事總不能靠人家主動,總要人家給你下帖子,請了你去做客,她們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公侯勳貴家的小姐,一點傲氣總是有的,不可能次次都屈節遷就。往大里說,你家相公是下屬,人家是他上司,從來只有下屬之妻向上司家眷請安問好的,哪有上司妻女時時親近下屬家眷的?我聽說如今徵北大軍的統帥上官將軍,也是阮家姻親,你多近著阮家些,說不定對你相公的前程也有好處呢。”

文怡無言以對,只是心下仍舊有些不贊同。柳東行的上司上官將軍,確實是阮家姻親,上回進宮請安時,阮二夫人與上官夫人就很親近,但文怡卻留意到,她們倆一離了那等候的宮室,便相互離得遠遠的,再沒交談過了,聽人說她們姐妹平日除非遇上大節,幾乎是一面都不見的,既然不是感情不好,那就有七八成可能是為了避嫌了?想來皇帝再賢明聖德,也不樂意見到滬國公府一脈將軍中的將領都籠絡了去吧?人家至親尚且如此,自家不過是一介小人物,又何必惹人注目呢?

不過……蔣瑤所言也有些道理,下回去李家做客時,稍作試探好了,李家姐姐與那龍家小姐,倒是常來常往。

蔣瑤見文怡再沒吭聲,心下暗暗著急,但想到父親密信裡提到的那件事,只得咬咬牙,再度開口——

“九姑奶奶,表小姐,大太太說今日天氣涼爽些,午飯就擺在園子裡,請二位過去呢。”

蔣氏的宣召打破了蔣瑤的盤算,見文怡已經起身,她也只好耐下心來,將計劃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