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熙歪歪頭,嘆了口氣。

李太太見狀便知道她把文怡的勸說聽進去了,微微笑了笑,對羅四太太道:“你們來得巧,今兒有新鮮的黃花魚,好大一條呢,我這就叫人燒去,你們留在家裡吃頓飯吧。咱們到前頭說話去,讓孩子們自己聊自己的。”羅四太太笑著謝過,便隨她出去了。

屋裡只剩了文怡與李春熙兩個,文怡便問了些怎麼受的傷,吃了什麼藥,太醫又囑咐了什麼話之類的問題,李春熙隨意答了,便盯著她的臉瞧,直到文怡覺得不自在了,問:“姐姐瞧我做什麼?”李春熙方道:“我看你眉間有鬱色,可是有什麼難過的事?”

文怡怔了怔,勉強笑著直起了身體:“哪有?想是今日去了武德廟,有些累了。

“你又哄我”李春熙挑了挑眉,“你還有什麼事可愁的?不就是為了柳東行要去邊疆打仗的事麼?去的人多了,我聽說你這未婚夫婿的武藝是不錯的,又是個從五品,你還擔心什麼呢?”

文怡見她這樣問了,只好坦白道:“我聽說他被分派到的京南大營……每逢大戰死的人就特別多,足有三成……”

李春熙嗤笑一聲:“這是哪裡的謠言?京南大營每次打完大戰,都會減員兩三成,但那些人可不都是送了性命,還有許多是因為立了功勞,升遷了,才會被調走的。是誰以訛傳訛,把實情傳成這樣的?”

文怡不由得一呆,旋即驚喜:“這麼說,那京南大營的精兵每次總會遇上最兇險的戰事的傳言……”

可惜李春熙隨即而來的話卻澆了她一頭冷水:“這倒不是假的。京南大營的兵最是兇悍,死得多,但立的功勞也多。名門子弟生來便有了青雲路,但那些尋常人家出身的將官,沒有那樣的福氣,想要出人頭地,自然就要拿命去拼了。這也沒什麼,京南大營的撫卹銀子比別處都高呢,只要進去了,為了保家衛國,就算送了性命,家裡也有人照應。聽說那裡還有苦囚營,營裡都是犯了死罪的,為了能把罪過贖了,掙一個自由身,那些苦囚比尋常士兵都要拼命。我在北邊時曾聽人說,有一個死囚,原是個強盜,最是兇悍不過,本來是要處死的,到了營裡,正好趕上北疆有戰事,居然叫他砍翻了敵軍一什人又抓住了敵軍的斥候,結果不但掙得了性命,還在邊地做了個小把總呢。”

文怡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只是為柳東行擔憂:“那柳大哥怎麼辦……他還沒上過戰場呢……”

“誰是一生下來就上過戰場的?都有第一次,等打過一仗,只要不是個孬種,很快就會習慣了。”李春熙有些不以為然,“你是過慣了太平日子,沒在北疆歷練過,所以才會這樣愁來愁去的。要我說,還是放寬了心的好,不然等他真的出征了,你要怎麼熬過去?便是這回他平安回來了,以後要再去呢?”

文怡睜大了眼,幾乎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柳東行這一次出征,就夠叫人擔憂的了,不過見了李春熙的反應,她又有幾分不甘:“他是我未婚夫婿,要上戰場了,我心裡擔憂,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我不象你,是久在北疆,見慣了世面的,心裡只知道害怕,一聽到訊息,便手足無措了,倒叫人笑話……”

李春熙忙道:“我不是笑話你,只是勸你想開些。以前在北疆時,每次有戰事,我爹要上城頭,或是出城去,我娘也是要擔心的,但該做什麼,還是會做,總不能因為擔心,便把正事丟下了。北邊可不象京裡這麼太平悠閒,女眷只要在家裡擔心自家男人就好,還有許多事要做呢,哪裡還有閒心去想東想西?”

文怡略紅了紅臉,又有些好奇:“你們都要做些什麼?”

“要做的多了去了。”李春熙道,“我娘她們要給將士燒飯、洗衣服、做衣裳鞋子,若是蠻族難打,我們還要幫著燒滾燙滾燙的油,或是往木板上釘釘子,若是懂醫術,還要幫著照料傷兵呢。什麼事都要做,忙得厲害的時候,一整天都沒功夫喝口水,我娘說,到了那個時候,她連我爹在做什麼,都顧不上想了,更別說擔心。”

文怡心下大感佩服:“北疆的女子,果然不同凡響。”

李春熙撲哧一聲笑了:“這固然是真話,但你也別小看了南邊的人。我在京城也認得幾個將士家眷,她們是不用幫著做那些雜事的,卻也全都安心守在家裡等訊息呢。有人問過她們,為什麼不怕?她們說,怕是怕的,但該做的事還得做。家裡的男人在外頭打仗,她們要幫著照應家裡,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不然,家裡有老子娘或是小兒女,老婆卻是個不頂事的,男人跟蠻族打起來了,說不得還要分心去想,家裡不知如何了。那可是要送命的”

文怡心下一動,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我明白了。”光是在這裡發愁是沒用的,她得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李春熙卻有些糊塗:“你明白什麼了?”

文怡笑了笑:“我會放寬心的。”既然柳東行有出征的勇氣,她也要有在家中等候訊息的勇氣,不然就真的辜負他了

她抬起頭,對李春熙笑了笑,轉而問起了軍衣、盔甲之類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