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傳到羊肝衚衕時,羅明敏笑著對柳東行道:“從前見文怡妹子,只道她雖是個有主意的,性子卻極軟和,遇事也不愛跟人口角,沒想到還有這等魄力。”

柳東行將視線從信上收回來,淡淡地道:“這樣才好,若她事事只知道順從別人的意思,將來進了門,日子可不好過。”

“不過那位顧五小姐,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性子,我雖不認得她,但也聽說是個溫柔嫻靜的,誰知傳言與實情相差這麼多”

柳東行微微皺了眉頭:“這是個蠢人,還不如顧六呢,顧六雖魯莽,又不知輕重,卻不會無緣無故為了自己的名聲恩將仇報。況且顧六與寧弟是青梅竹馬,彼此都熟悉對方性情,若是成了夫妻,就算時有口角,寧弟也能忍讓一二;這位顧五小姐,卻未必能得到寧弟的體諒,若她嫁過來後,仍舊如此行事,遲早要吃虧的,只是可憐寧弟了。”

羅明敏笑了笑:“他有什麼可憐的?這件婚事他可是點了頭的,再說,便是他婚後有什麼不如意,那也是他父母做的主,用不著你可憐他。”

柳東行扯了扯嘴角:“我那二叔看來也是對他不抱希望了,若不是不想與顧家翻臉,只怕就直接退婚了呢。如今要娶顧五回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好歹這位顧五小姐惹禍的本領還沒她妹妹那麼大。再者,我聽說他已經露過兩次口風,不想讓他那位夫人再沾手府中中饋了,聽說顧家五小姐在侍郎府裡是幫過管家的,大概是要等她過門後直接接手吧?”

羅明敏有些驚訝:“讓新媳婦直接接手中饋麼?我怎麼聽說柳尚書有意將長子送回老家讀書去呢?還擔心柳東寧早早插手族務,會把你們柳氏族中年輕一輩的籠絡過去,對你不利呢”

柳東行冷冷一笑:“他倒是想呢只是寧弟哪裡有這樣的本事?在他爹孃眼皮子底下待著,他都能養成如今這副只知道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的性子,一但離了父母跟前,只會越發厭了那些庶務。他如今每日在家消沉度日,不是借酒消愁,就是鎮日對著書本發呆,卻一頁也沒看進去,若不是身邊侍候的丫頭機靈,只跟人說他是在用功,風聲早就傳出去了。饒是這樣,也叫二叔發現了端倪,傳了一頓板子,只是不許家人聲張罷了。”

羅明敏睜大了眼:“他雖然不許家人聲張,卻沒能瞞過你呢我的乖乖,你的耳目倒比我手下的人還要能幹些,我就不知道柳東寧捱了打。”

柳東行冷道:“我若沒有這些人,只怕早就不知被他一家暗算幾回了。”

羅明敏聽到他這話,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場面一時冷清下來。柳東行也沒吭聲,只是反覆看著手上的信,微帶愁色地將信收了起來。

羅明敏見狀,也樂得轉開話題:“怎麼?文怡妹子的信裡寫了什麼不好的事麼?我以為她只是向你抱怨家裡的麻煩而已,寬慰幾句就得了,何必煩心?”

柳東行搖搖頭,起身將信放進書架上的一個匣子裡。

羅明敏卻不肯就此放過,執意追問:“究竟怎麼了?若是你們倆的私房話,也就罷了,可瞧你的模樣,似乎沒這麼簡單?若有什麼難處,跟我說說,興許我能幫著排解排解?”

柳東行悶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她想要回家去,越快越好”

羅明敏眨了眨眼:“可是……你不是在上一封信裡跟她說過了麼?”又眨了眨眼,露出了打趣的笑容,“果然,文怡妹子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柳東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沮喪:“我只是擔心她在路上會遇到危險罷了,長途跋涉千里,跟顧莊與平陰兩地之間不過百里的行程,可不能同日而語。可她卻執意要自行回鄉去。”頓了頓,面色陰沉了幾分,“想必是顧家長房的人行事太過,叫她寒了心,不然她何必如此心急?”

羅明敏笑道:“方才你還說,她是個有主意的人才好,話還沒說完,你就吃了她有主意的苦頭了真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過我覺得你也不必為此煩心,文怡妹子想要先走一步,大概也是想念家裡了吧?上回我四嬸閒談時,就曾提過她唸叨著家裡的田地,還有她祖母的身體,以及弟弟們的功課。她到京也有小半年了,會想家也是常事。”

柳東行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猶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親事終於定了下來,我心裡也歡喜得緊,只盼著日後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只是這才幾天功夫,她就不肯聽我的勸了……”他確實覺得頭疼,未婚妻太柔順,他會擔心她日後吃虧,但她太有主意,他也感到十分煩惱。

羅明敏便勸他:“她想回去就讓她回吧?她上京來,本就只是為了你倆定親的事,如今事情都辦完了,顧家長房又是那個情形,她想要早些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至於她路上的安危,你不必擔心,我們家的船隊一年到頭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商家眷要隨行,這原是大家方便的事。我去商行裡問一問,看最近有沒有這樣的官眷要南下,算上文怡妹子一份好了。她本就有男女家人跟著侍候,若你還不放心,再從家人裡挑幾個可靠伶俐的護送也就是了。”

柳東行聽了,卻沒有展顏的意思,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羅明敏有些訕訕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