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君面色蒼白,雖然還高高仰著頭,卻袖下微微發抖的手卻洩露了她此刻內心的激動也驚惶。她竭盡全力鎮定下來,為自己辯解:“表哥說的話,越發叫人聽不明白了。我何曾做過這種事?什麼別的男人?我之所以心裡難受,完全是……完全是因為從小認定的事頃刻間就變了我本該是表哥的正室妻子,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日後的一國之母,結果……如今卻要屈就一個側妃之位,不但要做妾,永遠低人一等,就連我的至親父兄、姑父,還有從小許諾會護著我的表哥你……也都叫我退讓,因為我不肯,你們還責備我不識大體。這樣的打擊,叫我如何能承受?便是感到失魂落魄,也是人之常情”

她越說越大聲,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連她本身也覺得自己就是這麼想的。都是因為皇室出爾反爾,父兄也都逼她就範,如果不是這樣,她又怎會這般委屈?

至於東平王世子朱景誠與別家千金來往甚密的傳言,根本算不了什麼她本來就不會嫁給這個人,又怎會為了那些傳言生氣?

朱景坤見她一臉的理直氣壯,不由得有些好笑。鄭麗君,她似乎忘記了,她與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對她有足夠的瞭解,哪裡還能看不出,她此時的表情與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正印證了她的心虛?

他沒閒心再聽她的辯解了:“這麼說,你對景誠是真的一點私情都沒有了?那就算我請太后為他與永昌侯府的千金賜婚,你也沒有意見?”

鄭麗君臉色一變,嘴唇微微一抖,勉強開口道:“我能有什麼意見?只是這樣一來,鄭王那邊就不太平了,若是鄭王與東平王兩家聯手,還不知道會鬧事什麼事來呢表哥便是心裡生氣,也當以大局為重才好。”

朱景坤挑挑眉:“表妹這話倒也有理。永昌侯何家的小姐,果然不是景誠的良配呢……這樣好了,顧侍郎家的大小姐,就是跟你相熟的顧文慧,身份不低,又於大局無礙,配給景誠應該足夠了吧?她與你相熟,嫁過去了,我也能放心。我上回不是跟你提過麼?不如這就去向太后娘娘求旨?”說罷轉過身,彷彿就要出門。

鄭麗君卻是大驚失色地一步跨出,攔住了他的腳步:“不行你不能去”話剛出口,臉色又是一白,似乎發現自己失言了,支唔道:“文慧……已經跟柳尚書的長子定過親了,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朱景坤卻淡淡地看著她:“她告訴你的?她什麼時候告訴你了?我只聽說柳顧兩家有議親的意思,卻沒聽說已經定下了。”

鄭麗君低頭答道:“就在臘八那天,那日我去大護國寺祭拜祖母,正巧在那裡遇見她,說了幾句話。她就是在那時候告訴我的。臘八距今已有近二十天,想必連過門的日子都定下了吧?”

“臘八?”朱景坤微微一笑,“那顧文慧的親事一定還沒有說定。顧侍郎那般小心的人,怎會在皇家子弟的婚事未定之前把女兒許配出去?況且,你沒聽說麼?她自臘八開始,便患了痘症,至今還在家裡閉門養病呢柳家這時候怎會上門議親?好歹也等她痊癒了再說。”

鄭麗君一愣,暗暗咬牙。她自然聽說過這件事,卻認定是文慧害怕她報復,才會故意裝病廻避的,怎麼可能是真的病了?只是顧家人如此宣稱,若要拆穿文慧,牽涉到的事就多了,於是她只好道:“文慧不過是偶有小恙,兩家早有訂親的默契,等文慧病好了,親事自然要定下的”

“那就是還未定了?”朱景坤不為所動,“那不要緊,難得有一個我們信得過,又配得上景誠的好人選,怎能就此放棄?若換了其他我們信得過的人家,又恐將來東平王府有變,反連累了我們這邊的人。顧文慧就很好,顧侍郎是個聰明的,可惜太過小心,對我們用處不大,不過亂臣賊子他是不敢做的,將來便是受了牽連,開恩饒過他一家子性命就是。”說罷又要再抬腳往外走。

鄭麗君又氣又驚,再次將他攔下:“表哥文慧病著呢太后那般疼愛東平王世子,怎會讓他娶一個有病的女子?你這一去,太后定會生氣的”

朱景坤看著鄭麗君,半晌不說話,後者察覺到有異,只是勉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我是擔心表哥會被太后埋怨……”

朱景坤似笑非笑:“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倒要感謝表妹的一片好意了?”說完卻忽然沉下臉來,寒聲道,“你想騙誰?你當我看不出來麼?那日在路王府花園,你與顧文慧還形影不離,後來你忽然對杜淵如下手,卻把罪名栽到顧文慧頭上。對你來說,要找一個看不順眼的代罪之人,很容易吧?甚至還可以不牽連到任何人,就叫杜淵如與周才人吃大虧,可是你沒有你直接嫁禍給了顧文慧這是為什麼?她幾時得罪了你?別告訴我,那不是因為我曾說過打算將顧文慧指婚給朱景誠的緣故,又或是……因為朱景誠在你我面前對顧文慧顯露出的柔情脈脈?”

鄭麗君啞口無言,面色如紙,半晌,方才擠出一句:“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罵我……”頓了頓,露出慘笑,“是因為你有了出身高貴又更合你心意的太子妃,所以就嫌棄我了吧?說什麼至親骨肉,說什麼多年情份……”

“你給我住口。”朱景坤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陰深深的話,“你儘可在我面前繼續做戲,看我會說什麼?明明是你自己惹了禍,卻反怪我們叫你受了委屈。我真是佩服,表妹好鋼口,你這樣的人,若叫你屈就在皇宮內院之中,做個循規蹈矩的妃子,豈不是荒廢了人才?”

他轉過身,走回正座,一掀袍子坐下來,面上已經重新回覆了平靜,唯有一雙眼睛,顯露出天家皇子的威嚴。

鄭麗君忽然有些無措。她認得他這個表情,他只會在面對手下與侍從時,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不等她想明白,朱景坤便淡淡地開口了:“鄭麗君,你我是姑舅表親,又從小熟識,念在多年情份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安安份份在家裡待著不管我給朱景誠安排什麼樣的婚事,你都不能插手。等事情淡了,我再尋機會納你為側妃,將來我登基為皇,自會讓你一世安享尊榮,也算是履行了兩家舊年的約定,若你有福氣,未嘗沒有登頂的機會。二……”他雙眼盯緊了她,“我在太后面前為你請旨,將你許配給朱景誠。只要你能壓住他的野心,讓他安安份份做一個賢王,日後你雖然只是一個王妃,我也不會虧待你和你的子女。”

鄭麗君驚愕地瞪大了眼,有些反應不過來:表哥怎會說這樣的話?他這是……這是要成全她?

朱景坤看著她在驚愕之後微微露出的幾分驚喜,眼中卻無半點波瀾:“但是……若你無能,不能制止他的妄行,又或是心生不甘,助紂為虐……將來事發身死之際,可別怪我不念骨——肉——親——情”

他冷冰冰地吐出最後幾個字,讓鄭麗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望著他的臉,卻猜不出他此刻的任何想法。她開始有些許後悔,自己是不是被寵得太久,所以……忘了他其實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貴胄,是未來的君王,而不僅僅是多年相伴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