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前一晚,甘府上下都聚齊在摘星樓。

脆芯領著喜婆進來,看著鏡子裡才沐浴更衣,一身正紅色喜服的甘沛霖,笑的眼眶都溼潤了。

“大小姐,喜婆來替您梳頭了。”

王卿嬋和田樂陪在一旁,臉上難得一致的掛著喜色。

這樣熱鬧的情形,哪怕是甘婉雲入宮的時候都沒瞧見。

甘沛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不知道母親在天有靈,看見這一幕是會高興還是傷心。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喜婆笑吟吟的念著千古不變的吉祥話,還不時嘖嘖:“咱們大小姐,髮絲烏黑柔順,就像緞子一樣。且不多不少,足足就是貴人相。往後的日子,一定夫妻和順,美滿安康。”

女眷們自然是隨聲附和。

就連甘婭雯也是格外的懂事,在旁乖巧的給喜婆遞要用到的飾物。

整間閨房裡,洋溢著甜美和樂。

只有甘允天這時有些難受,正在書房和吳為糾纏,頗為難受。

“大司馬,縱觀歷史各個時期,難道你還看不出,皇上早就對功高震主之徒生了殺心嗎?你怎麼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前程堪憂的人。她是你的女兒啊!”

“吳公子,吳大人,狀元郎。”甘允天實在是聽夠了這樣的話,繃著的臉色顯得尤為不耐煩:“昔日,你與大都督同樣心思,都想求娶我家沛霖。整個皇城無人不知,還險些損了沛霖的名聲。可後來,是沛霖自己決計挑了大都督為夫君。我這個當爹的,還能有什麼異議?何況這件事,也是皇上點了頭的。你要我單方面悔婚,豈非抗旨。且沛霖的性子,你不知道嗎?她雖然看著柔軟嬌弱,纖纖亭亭,但確實是個有心氣的姑娘。她又怎麼會因為我的反對而改變主意。到時候,弄得姜府和甘府都尷尬,你也未必能如願。”

“可是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司馬若不點頭,姜域怎麼能把她從你府裡接走?”吳為有些激動的抓住甘允天的手臂:“你是不信我來日能越過姜域去,所以才有這樣的選擇是不是?”

“吳公子。”甘允天回握住他的手:“先前戰事的事,你讓我去問沛霖的意見。你猜得不錯,她所思和你所言一模一樣。若你們成婚,必然能互相扶持,琴瑟和諧。可問題是,她根本就不願意邁出這一步。有時候,好知己也未嘗不可。明早,大都督府會用八抬大轎接沛霖入住新宅,為當家主母。這一切,就像黑字寫在白紙上,不可能擦掉了。到此為止,好不好?”

吳為看著甘允天,不怒反笑。

“是啊,說來說去,她自己也不情願跟我走,我一個人在這裡掙扎還有什麼用?”

“你明白就好。”甘允天輕輕拍了拍吳為的肩膀:“這些年,在朝堂的漩渦裡掙扎,老夫人雖然不敢說自己雙眼如焗,能洞察一切,但總歸有些自己的見解。吳公子你年少有為,有膽識有謀略,將來一定前程似錦,何愁討不到好人家的千金。老夫還要操持明日諸事,就不再多留了。”

吳為笑容有些淒冷,卻艱難的開口:“我能不能……去摘星樓看看?”

“這……”甘允天當然不肯:“這怕是不妥吧。已經這麼晚了,還有那麼多人在。若是傳出去恐怕……”

“我不會現身。”吳為語氣凝重的說:“只是遠遠見她一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甘允天也不好太拂了狀元郎的面子,畢竟最近接連的事情,他都有為自己出謀劃策,也算是有些情分。“那好,公子可千萬別失言。”

“不會。”吳為朝他拱手,往摘星樓的方向去。

從來沒覺得,燈光在這樣的夜晚,會變得那麼刺眼。

吳為進了摘星樓,翻飛上屋簷,往最明亮的院落過去。還沒走多遠,就遇見了守在那的陳銳。

“吳公子,深夜了,您怎麼來了?”就是怕有這樣的不速之客,陳銳才親自守在這裡。果然,思慕大小姐的人還是來了。

“我和大司馬打過招呼,不會驚動沛霖。我只想遠遠看看。”吳為的臉上,映著明亮的燈光。卻感受不到一星半點的溫度。瞧著讓人特別心疼。

“那好。”陳銳也沒有為難他,放行讓他離的再近一些。

閨房裡,女眷們談笑風生,說著喜氣洋洋的吉祥話。

婢女們魚貫出入,送來各式各樣的金銀珠翠,彰顯了甘府對這位嫡千金的在意。

原本,他才該是那個等著天明就迎娶她回家的夫君。可是為什麼,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真的再不能改變。

“嗯唔。”甘沛霖用手背遮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喜婆笑的合不攏嘴:“你們瞧瞧,肯定是我們新郎官正惦記著咱們新娘子呢。”

女人們的歡笑聲,將冬夜裝點的異常溫暖。

吳為卻好像被人用凍成冰的錐子往心裡鑽,疼的他幾乎站不穩。

不知道看了多久,東方的天漸漸泛白。

陳銳這時候才走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吳公子,天就快亮了,未免對大小姐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您還是先回府。若要觀禮,容後再來也不遲。”

“多謝。”吳為聽了這話,便泫然轉身。他不想觀禮,確切的說是不敢觀禮。要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儀的女子,和別人拜堂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