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心院的內室,神醫給甘老太服下了一丸藥。

甘老太僵硬的身子麻木的四肢,逐漸恢復了靈活。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凝神看著甘沛霖,語氣生冷:“所以,你才處心積慮的留在甘府,說是要照顧我,實際上你是為了復仇對不對?”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同樣是孫女,祖母您更喜歡姳露妹妹,卻不願意和我親近。按說,我才是您的嫡出長孫女。可是這些年,您親自教導過姳露妹妹規矩禮儀,教她刺繡習字,卻從來對我置若罔聞。原來,根源就在甘府掌家事這件事情上。”

甘老太沉著臉,眼睛微微虛著:“你這雙眼睛,又清澈又有神采,像極了你的母親。每每看見你,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她來。”

神醫不想知道太多,趁著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就從內室退了出去。

燕子和陳銳都在房門外守著,確保沒有人會進來打擾。

“母親離世之後,你待我越發的疏遠。”甘沛霖微微勾唇:“那三年,當家的是繼夫人沫妍青,我想,她收買你的方法,就是用銀子。或許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算計我母親,沫氏也參與了。這是你們合謀的法子。”

甘老太冷笑起來,那扭曲的表情看著瘮人:“反正這件事情已經被揭穿了,我這些年辛苦經營的一切都毀於一旦。我偏不讓你知道當年的真相又如何?要抱著遺憾離開人世的,總不該只有我一個。”

她這番話,甘沛霖也算是料到了。所以聽她說出來,也並不生氣。

“祖母啊,你真是老糊塗了。”甘沛霖微微卷起唇角:“我猜你這次發病,也並不是胡郎中要你。只不過,你不想在我出嫁之前,甘府的前程有什麼變數。而他卻已經忍不住要向我復仇。所以你的病,是在他可以掌控的範圍。這也是神醫為你治病,並沒花很大功夫的緣故。但是,現在你想抱著遺憾離開人世,他可以給你做亡命鴛鴦。那胡志又該怎麼辦?你們的孩子也不過三十出頭,你就想讓他隨你們去了?”

“你敢。”甘老太被戳到軟肋,整個人表現出一種充滿力量的敵意:“甘沛霖,我畢竟是你祖母,你敢亂來,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你害死我母親,我與你是不共戴天之仇。為自己的母親報仇,怎麼會遭雷劈。”甘沛霖笑的陰冷:“祖母,我若想你死,早就可以動手了。可我需要的是,還我母親一個公道。今日你若不肯說,我也絕不會勉強,甚至不會再問第二次。但你必須承擔與之同等的後果。甘府,從今往後再不是由你做主了。權利不在你手裡,父親也不會再憐憫你,而你最大的煎熬……”

“夠了,別說了。”甘老太喘著粗氣,聲音跟著身子一起顫抖:“你不是就想知道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嗎?很簡單。她那麼喜歡調製香料,如痴如醉,只要投其所好,自然就能讓她病倒。人一旦病倒了,很多事就變得容易操控。想讓什麼樣的御醫給她治病,用什麼樣的症狀讓她送命,不就是醫者說的算麼。說起來,我這次病,和她那時候也差不多。只不過,你終究為了答案沒沒要我的命,而打從一開始,我就決定要你母親的命。”

“為什麼?”甘沛霖攥著拳頭,言辭冷傲:“我母親,不過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既沒有栽贓陷害你,也沒有揭穿你,她只是希望你能迴歸甘府,不要再繼續做錯事。可你就這麼容不下她麼!”

“呵呵。”甘老太只覺得她說的這番話特別好笑:“你是不是傻啊你。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能容許知曉自己全部秘密的人活著。你還是太年輕。”

“我母親,不光精通調製香料,她還精通藥理。尋常的藥,她輕易就能區分。她擅長的事,怎麼可能所以就被你們動手腳。祖母,你是想保護什麼人嗎?”甘沛霖凜眸看著甘老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這種必要替別人隱瞞嗎?”

甘老太眼眸一瞬間冷下來,她凝神看著甘沛霖,好半天都沒開口。

甘沛霖還想要問什麼,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這樣的安靜。

甘允天一腳踹開房門,陰沉的臉色比鍋底還要黑。

“母親,這些年,你到底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我不想再審下去,我要你親自說。”

菊若的話,就像一根一根沾了毒藥的箭,一下一下全都紮在甘允天身上。那種痛,從皮到肉,侵入骨髓,難以抵抗。他現在真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恨貫穿了身體。

“你虧空甘府的銀子養外室,還和表哥私通生了個傻兒子,為了讓你的兒子能在賭坊裡尋開心,讓你的姘頭維繫著整個山莊和父親抗衡,你竟然傳統沫氏放印子錢。就因為露莟嫁給我,逐漸的從你手裡拿走甘府管家之權,一點一點的發現了你的秘密,你竟然毒殺她。當初,她病得那麼嚴重,都不肯說你半句不好。這些年,我像個傻子一樣被矇在鼓裡,這都是你造的孽。你那個姘頭,燒殺搶奪無惡不作,就連露莟年幼一起長大的婢子,滿門也死在他手裡。母親,你若真下了黃泉,你有什麼臉面見父親,你有什麼臉面見甘家列祖列宗?你要兒子現在怎麼面對甘府的兄弟姐妹,孩子侄子,將來怎麼面對九泉之下的父親和族人。母親,你有了父親有了兒子還不夠嗎?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甘允天一口氣說了這樣多話,怒氣非但沒有消,反而越發鼎盛:“兒子,不想背上弒母的罪名,這件醜事,也絕對不能外傳。今日,所有知曉這件事的家僕,戍衛,兒子一個都不會放過。母親,兒子會先送那個土匪頭子父子上路,至於您,您不是喜歡去庵堂嗎?那您的後半生,就在庵堂好好的過吧。”

“不要,不要……”甘老太見甘允天轉身就走,急的猛一把抓住他手臂。“求求你放過他們父子。我已經做錯了,就算你要囚禁我一輩子也無妨。可是求你放過他們。允天!就算我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甘府列祖列宗,可是,你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有多年精心栽培長大的孩子。若不是為了你,我為什麼還有留在甘府,我早可以和他們遠走高飛。就當母親求你了,別要了他們的命好不好?你就……你就對外說我病故,我再也不沾染甘府分毫的榮華,求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放手。”甘允天生氣的用力一甩,甘老太順勢跌倒在地。“母親,別把話說的這麼好聽。什麼為了我,你是覬覦甘府的榮華和前程。否則當年,您為什麼不和你的表哥私奔?你又為什麼要和父親生下我?不就是為了奠定你在甘府當家主母的地位嗎?你若真的能吃苦,早就去奔你們的前程了。這幾十年來,你養尊處優,從未嘗過半點苦頭。可滿腦子卻只有害人的主意,你這樣的人,還妄想著能過上夫妻和睦,孩子孝順的小日子?簡直可笑。我要你餘生都用來還債!還你欠甘府的,你欠父親的!”

“允天。”甘老太那一下子摔的不輕,這時候都站不起來,她拱著趴著,極為艱難的抓住甘允天的腳踝:“只要你不殺他們,要怎麼懲罰我的行。母親求你了允天。”

“沒得商量。”甘允天強忍著眼淚,一字一句毫無溫度:“他們該死,誰也攔不住。”

一旁站著的甘沛霖,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情。忽然之前,母親的仇就算是報了,可祖母弄成這樣,她也確實高興不起來。為什麼人心,就非要這麼險惡呢?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別人的命就可以不顧嗎?

這時候,管家快步進來,臉色凝重的朝甘允天拱手:“回老爺的話,今日知情的人,盡數被處置。胡家父子也上路了。”

“啊!不!”甘老太驚叫了一聲,忽然從地上躥起來:“不,不能,允天,不能啊!不能,這不能。”

甘允天顧不得她的癲狂,只是看向管家:“菊若呢?”

“已經按老爺的吩咐,賜了自盡。”管家面無表情的說。

“允天……你連個孩子都不肯放過嗎?”甘老太瞪大了雙眼,像是從來都沒認清過自己的兒子。

“孽、種的孩子,當然也是個孽子。”甘允天緊鎖的眉頭,攢著恨。“母親,您該醒醒了。”

甘老太踉踉蹌蹌,趔趔趄趄,根本就站不穩:“我這是……生養了一個什麼樣的兒子啊。你還不如,殺了我,你殺了我吧!”

甘允天冷蔑的眼神,透著恨意:“如果可以選,我也不稀罕做你的兒子。”

他旋身往外走,語氣冰冷至極:“馬上將老夫人送去菩提庵堂,嚴密監管。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和她講一句話。”

“好,好,好!”甘老太連著高呼三聲好,一口熱血噴出來,濺在甘允天的後脊背。不等甘允天轉身,她就重重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