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見見他嗎?」江穆問,他的情緒迅速穩定下來,過去三百年,他在人間流浪,換著不同的身份生活,其實也是過於感傷所致,而他,甚至連個可以傾訴的物件都沒有。

「應該可以吧。」鐵如山不太確定,隨後他取出一個小瓶,一點黑光鋪開,籠罩數丈方圓,竟然都是最純的陰氣。

說起來江穆都有些後悔,三百年前,陰氣至盛之時,他都忘了蒐集些純粹的陰氣了,這玩意就是寶貝啊。

此時這陰氣中逐漸有一個人影凝聚,不是許靈宗還有誰。

「師弟,莫要再勸了,為兄心意已決,不會改變,嗯?你是——浮雲宗江穆?」

「正是在下,許道友好久不見。」

江穆拱手,他對這個老頭兒一向很尊重。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陰氣凝聚而成的許靈宗依舊從容自若,面帶微笑,自有一種悲天憫人的風采,站在那裡甚至不像是個鬼。

抱歉,給鬼拖後腿了。

「江老弟,其實老夫一直很期待能與你談一談,邀天之幸,老夫在人間活了三千年,然後又因為天地大變,以鬼魂的方式存活了一千五百年,老夫師弟一直勸我重生轉世,但老夫卻不願做這種事。」

「只因此事有傷天和,人族乃天地所鍾之精靈,魂魄又是人之重要根本,哪能說轉世就轉世的?老夫修行三千年,所見的轉世,皆是奪舍之惡法,老夫不屑為也。」

「但老夫又何之幸運,終能見到末法之下,人間秩序重歸,說實話,末法時代對修仙者來說是一場慘劇,讓他們夢碎於這天地。可是對於大多數凡人來講,至少是一件好事。」

「不會擔心惡鬼索命,妖獸入侵,不會擔心平地一聲雷,狂風橫掃幾千裡,大浪湧來半州沉。」

「如今這個時代,縱然也有貪官汙吏,縱然也有惡霸惡徒,縱然也有兵荒馬亂,但沒有了超凡的力量,即便是凡人,也是可以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這人生在世,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也沒有誰比誰更該死。」

「老夫不會去管什麼古仙人三諾,也不會去管什麼被鎮壓的妖魔,什麼虛妄大獄,倒黴的獄卒。」

「老夫只知道,生而為人,生在這方天地,總需要去做些什麼。」

「老夫鎮守了一輩子的魔獄山,一輩子的夙願,也是剷平了魔獄山。」

「江老弟,或許老夫這麼說有些唐突,但老夫真的希望,若有朝一日,老弟能有毀天滅地之力時,就順手除掉此魔吧。」

說完這番話,許靈宗對著江穆拱手相拜。

「師弟,送我回人間。」

「是,師兄!」

許靈宗再次對江穆拱手,便漸漸散去。

而看著鐵如山的身影再次消失,江穆目光澹澹。

其實此事不用許靈宗請求,他也自然會去做,他那些門人弟子們用生命,用信念所建立,所開創的人間秩序,他不容有外力來破壞。

「甲一號大獄裡的罪囚,怕不是巴不得你去殺他,然後會像貓捉老鼠那樣,一直將你戲弄成傻子,再一口吃掉!」

月華仙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江穆身後,目光也隨著他的目光望向人間,同時那裡也是甲一號大獄的所在。

「怎麼,獄卒不許殺死犯人麼?」

「並沒有這個規則,但是你要知道,在仙界,除非是難以殺死和磨滅的罪囚,不然是不會投入虛妄大獄的。更不會動用這麼複雜的手段,只能靠時間來磨滅,這些罪囚,比你想象的還要可怕得多!」

「多謝前輩指點迷津,那麼,我能入籍了嗎?」

江穆轉身,一臉誠懇。

月華仙子神情複雜的看了他幾眼,不是她全程看見了方才的一幕,她幾乎以為這就是個人畜無害,如白玉無瑕的謙謙君子。

結果耍起無賴,卻要比無賴還令人憎惡。

不過,終究還是個性情中人。

談起將他徒弟的魂魄一塊塊收集拼湊起來時,眼底的那抹悲傷濃得像一片深海。

修劍之人,果然都是至情至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