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舉人板著臉不說話,縣丞早已經站了起來:“誤會,都是誤會!咱得了訊息,知曉有人對賢侄不利,才讓舅兄接了鄧老哥與秀丫頭過來……舅兄同鄧老哥如同親兄弟般,我眼中也當你是自家侄兒。”

那漢子的目光在縣丞身上定了定,望向鄧老爺。

鄧老爺翻了個白眼:“縣丞老爺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是要讓健兒退一步,將曲陽交給你麼?否則就是‘造反’的罪名了?”

縣丞無奈道:“這都是州府的大人們想要搶功勞,才想要抹了賢侄‘收復’曲陽的功勞,又忌憚賢侄‘擁兵自重’。賢侄願意退一步保全自己,我就給賢侄搭橋說項;賢侄不樂意退一步,那我當叔叔的,自然站在賢侄這邊!”

“你倒是清白的似好人了!方才說要送我們一家人團聚的是哪個?”鄧老爺怒道。

縣丞還要說話,女童好奇道:“方才你不是管我叫乖女兒麼?還說以後好好疼我,眼神黏黏糊糊的叫人直起雞皮疙瘩,怎麼又叫我爹‘賢侄’?不要我做女兒了?”

女童天真爛漫的講述,那漢子卻紅了眼睛,瞪向縣丞。

“啪”、“啪”,縣丞倒是利索,直接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下了狠力,立時滿臉漲紅:“該死,該死!我多吃了幾盅酒,失了德行,造了口孽!”

這般前倨後恭模樣,委實丟人。

黃舉人帶了怒氣,對那漢子道:“你到底折騰什麼?真想要造反麼?招兵買馬、抄家斂財、閉城割據,這一條條的,哪條朝廷能容你?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你這老岳父同獨苗苗,非要連累得闔家不得好死才滿意?”

那漢子十分坦然:“還能為什麼?自然為了守土安民!”

“守土安民?你要真的只是為了守土安民,打跑了白衫軍後就該老老實實往州府送信,等知州衙門號令,而不是抄家擴軍!”黃舉人皺眉道。

“當時白狗子肆虐,州府被圍,自顧不暇,能有什麼號令?”漢子不以為然道:“等我收復陵水,將白狗子驅逐出滁州,再往知州衙門請示就是了!”

“強詞奪理!你還是想要割據曲陽,真是自尋死路啊!”黃舉人搖頭道。

“彌勒教造反,天下各州白狗子起事呼應,我作甚就不能擴充軍備,為剿滅白狗子最準備,為朝廷分憂?”漢子理直氣壯。

黃舉人還要再說,縣丞拉了一下制止:“賢侄啊,州府的大人們也都惶惶不安,才會擔心你生出別的念頭。如今亳州已失,陵水也被佔了,要是曲陽也丟了,等到白衫軍南下就將州府圍死了。既然賢侄一心為國為民,總要讓大人們知曉賢侄的忠義。聽說賢侄這裡糧餉吃力,要不然我就走一遭,代表賢侄去向州府要糧?不說別的,只憑著賢侄手中這兩萬人,曲陽就有了與州府說話的資格。”

這縣丞行事黏黏糊糊,不利索,可這舌頭卻是靈活。

前一刻還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轉眼就成一家人了。

舌綻蓮花,不外如是。

漢子似被說動,面帶思量。

鄧老爺子擺手道:“莫要上了他的當!他要是肯在州府給你說好話,你應得的獎賞早就下來了!害你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不能放跑了他!”

“老鄧!你糊塗啊,胡亂拿什麼主意!你女婿握著兩萬人,整個滁州沒有人能害得了他!”黃舉人跺腳道。

鄧老爺子冷淡道:“認識了大半輩子,今兒才曉得你不僅心黑,麵皮也厚。害人不成,半點不羞愧,還能這般大言不慚,假做好人!莫要操心你妹夫的安危了,想想你自己兒吧!膽小了一輩子,如今能膽大到拿我們爺孫做人質,半點不給自己留後路,這是篤定你們的圈套周全、健兒有死無生?如今健兒平安回來了,你不是該想想自己怎麼死?也不怕連累你的兒孫了?”

“……”

黃舉人驚怒交加,望向鄧老爺滿臉不可思議。

鄧老爺挑眉道:“你都要害我們父子爺孫的性命,還指望我替你遮著瞞著?”

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

那漢子望向黃舉人,黃舉人額頭上汗津津的,不敢直視那漢子。

“咕嚕嚕……”一個人頭滾落在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