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之腳步踉蹌,禮數卻沒有錯,以晚輩拜見長輩之禮,向太皇太后問安。太皇太后熟知南北風物,見他只肯執晚輩之禮,並不以君臣之份相見,便知道他仍有難處,不便在北朝出仕做官。她也不說破,只淡淡地問了他幾句家世來歷,稱讚他應對得體。

從太皇太后面前移開步子,王玄之好似又醉意上湧一般,口中模糊念著“……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竟然一頭栽倒在竹榻上,沉沉睡去。

宮嬪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這樣一個癲狂放浪的人,憑什麼值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交口稱讚。只有馮妙聽得心裡難過,那是淮南子裡的句子,乘風而遊,隨性而歸。可惜因為今晚這一場變故,王玄之註定要與北朝皇室牽連不斷了,他在平城悠遊避世的日子,再也不可得了。而她因著這一個晚上,所虧欠下的情意,只怕今生今世永遠也償還不清了。

她抬眼一瞥,剛好看見馮清手足無措地站在當場。馮妙在袖中悄悄捏緊了手指,強壓下胸口一股湧起的憤怒,上前拉著馮清的手說“清妹妹,你協理內六局事務,這一陣子恐怕是太過操勞了,我也知道你是想把事情做好,不讓別人挑出你的紕漏來,才會弄出今天這檔子事來。如今高太妃也……”她字字句句都像在替馮清開脫,卻字字句句,都剛好提醒著太皇太后,馮清做錯的事,丟的是整個馮氏的臉面。

太皇太后果然回身說“清兒,你這副急躁的脾氣,真令哀家失望。內六局的處事之道,你也學得差不多了,依哀家看,你還是多多修身養性去吧。你妹妹剛剛去了,你母親身子也不好,你就去好好地替她們抄抄經書。哀家會叫錦心每十天去順和殿取一次,字是最能反映人的心性的,什麼時候你的心性定下來了,再說吧。”

“姑母,清兒知錯了,求您不要……”她慌張地跪下,說是抄經,其實就是把她禁足,又除了她協理內六局的權力。她一向心性好強,哪裡受得了這種懲戒?

馮妙適時地開口,語氣中滿是對馮清的關切“太皇太后,清妹妹她也不是有心的,如今高太妃要去報德佛寺靜養,宮裡更加沒有能幹的人了,清妹妹從前做事時,高太妃誇獎過她好幾次呢……”

不提高太妃還罷了,一提高太妃,太皇太后的臉色越發憤怒,連聲調都高了幾分“這麼大一個皇宮,皇帝這麼多妃嬪,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幹的人了?錦心,明天你就擬個單子出來,所有有品級的宮眷,每人分管一局,有什麼事,直接來回哀家。誰做得好,日後就由誰來統理六宮!”

聽見有機會表現,宮嬪們不敢太過流露出喜色,都低著頭叩謝太皇太后恩典。站起身時,人人看馮清的眼神,都既可憐又可笑。原以為註定要成為皇后的人,卻落得今日的下場。她平日本就待人傲慢,此時連個肯安慰幾句的人都沒有,反倒是好幾個人湊在馮妙身邊,跟她小聲說著話。

崔姑姑扶著太皇太后走遠,眾人也紛紛散去。室內重歸寂靜後,王玄之才翻身坐起,眼中一片清明,沒有絲毫醉意。他只來得及將馮瀅的屍身放回棺內,就發現宮門已經被人悄悄上了鎖,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出去了,便立刻叫無言拿出了隨身帶的酒,潑灑在身上。

他對躲在一邊的無言說“你去明秀堂一趟,把今晚的事告訴蘇姑娘,北魏皇帝生性多疑,事後一定會派人去查問,拜託她小心替我遮掩。”

馮妙返回華音殿時,天色已經隱約泛白。忍冬看她臉色發白,忙忙地上來問“娘娘,今晚可是有什麼大事?”

“沒什麼,大概是被高太妃撞了一下,小腹和腰上都疼得難受。”馮妙咬著牙,扶著忍冬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忍冬知道她腰上受過舊傷,趕忙扶著她到床榻上躺好,讓她小睡一會兒養養精神。躺了約有一炷香時間,馮妙越發覺得疼痛難忍,像有把鈍刀子在身體裡割,要把她的骨節一寸寸都割開。

“忍冬……”馮妙疼得實在受不住,低聲呻吟著叫她。忍冬上前掀起床帳,正要替她揉一揉緩解疼痛,乍然看見床榻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禁不住“啊”一聲叫出來“娘娘,您這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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