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是皇帝與大臣們議事的地方,平時後妃很少踏足,此時也已經過了早朝議事的時間,馮妙有些奇怪,不知道元宏宣她去那裡做什麼叫靈樞帶懷兒去洗臉,自己換了昭儀禮服,匆匆乘了肩輦往太極殿去。路上她才細細地問那名太監,都有些什麼人在太極殿裡。

能在太極殿當差的小太監,自然個個都是聰明伶俐的,他邊走邊想,報出了幾個名字,都是皇族中有些威信的老臣,只是任城王卻不在場。

除去東陽王和任城王,其餘的人威望和實力都有限,馮妙心下稍定,趁著路上的時間閉目休息。

剛一進入太極殿,馮妙便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元宏單手撐著桌面,臉上有明顯的怒氣。幾位老臣跪在地上,看見馮妙走進來,目光都像刀子一般直戳在她身上。馮妙並不理會這些人的目光,徑直走到元宏面前,向他俯身跪拜。

元宏站起身,伸手拉住馮妙,讓她站在自己身側,對著那幾名老臣說“你們倒是說說,馮昭儀有哪裡配不上母儀天下?”

“皇上,昭儀馮氏品行不端、狐媚惑主,既不該位居中宮,也不該撫育皇子,請皇上三思。”一位鬍子都有些發白的老臣,再三叩首陳情。

元宏冷哼一聲,聲音微微提高了些“朕的妻子品行如何,難道還不如你清楚?”

一句話便說得那老臣面色尷尬,可那人還不死心,又叩首說道“就算如此,馮昭儀的出身還有疑點,宮中傳聞紛紛,說馮昭儀的身上帶有慕容氏的印記,還說馮昭儀可能是南朝皇帝的私生女。前幾天洛陽城中還出現了慕容後裔作亂,大魏與南朝又在交戰,這種時候怎麼能立一位身份不明的皇后?”

“放肆!”元宏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議論馮昭儀的品行,已經是大不敬,現在竟然還敢猜測馮昭儀的身上有什麼印記,居心何在?!”

馮妙瞥一眼那位跪在地上的老臣,又悄悄看一眼元宏,心裡便明白了幾分。想要立馮妙為後的念頭,已經在元宏心中很久了,將會面臨的種種反對,他也早就預料到了,按理說不該如此生氣。她跟著元宏學了幾個月,卻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場面,皇帝的怒火併不是對立後這件事本身,而是對著這件事背後的意義。

從前的大魏,雖然也仿照南朝制定了官制,但多少總還帶著些遊牧部落的舊俗,比如皇族宗室裡威望頗高的親王們,可以有自己的親衛兵將,可以在很多情形下參與國事,他們反對的事,即使皇帝堅持要做,也會阻力重重。現在,元宏便想借著立後,徹底改變這些舊俗,讓自己手中的皇權更加集中。

她低頭略一思索,便對著那些老臣問道“本宮不明白,如果本宮果真有慕容氏和南朝的血統,就不能母儀天下麼?”

另一位老臣介面回答“前朝的事,馮昭儀多少也該有些耳聞吧,慕容氏與拓跋氏是世代宿敵,南朝這些年一直都與大魏開戰,這種時候立血統混淆的皇后,豈不是有損於大魏的顏面?”

“哦,是這樣啊,”馮妙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又問道,“可是皇上總不能從元氏宗親的女兒裡選立皇后吧,其他部族的女兒,能不能被立為皇后?”

那位老臣得意洋洋地說“其他部族早已經歸順多年,算是拓跋氏的臣子,從臣子的女兒中選擇德容兼備的女子立為皇后,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馮妙不再說話,只悄悄用指甲掐了掐元宏的手心。當著這些宗室老臣的面,元宏一臉嚴肅,卻偷偷反手捏緊了她貓爪子一樣的手指,對著幾位老臣說道“慕容氏早已經是大魏的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跟大魏是世代宿敵?南朝遲早也會向大魏稱臣,就算馮昭儀真有南朝血統,朕立有臣屬血統的女子為後,也正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他掃了一眼剛才答話的那位老臣,語氣平靜地又說了一句“還有,現在大魏的國姓已經是‘元’了,朕已經三令五申,這一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朕絕不姑息!”

想起東陽王的悲慘下場,老臣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低頭沉默,馮妙向元宏飛快地眨眼,元宏面上不好做什麼,五指卻牢牢地嵌進了她的指縫間。

立後的事情再無異議,元宏又頒佈了一道旨意,冊立昭儀馮氏為後時,不需要再手鑄金人,因為她是皇帝心愛的女人。他的聲音在盤龍金柱間嗡嗡迴響“朕是天子,朕的心意就是天意!”

冊立皇后的詔書,很快便擬好了,元宏親自揮毫潑墨,一蹴而就,洋洋灑灑竟然寫成了他親政以來最長的詔書。馮妙捧著詔書,邊看邊吹乾墨跡,埋頭笑著說“……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看了皇上的詔書,我覺得自己當皇后都嫌屈得慌呢,這簡直就是仙女下凡、神仙再世……”

元宏扶著她的手蓋上玉璽,雙手在她手背上不住地摩挲,貼著她的耳鬢說“朕只嫌不夠,哪怕用上世間所有最美的詞語,也寫不出你十分之一的美好。”

馮妙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大概只有在皇上心裡,我才有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