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也有好些天沒有見過高照容了,他只聽說母妃是因為犯了過錯,才被送進小佛堂思過,卻不知道具體的緣由說有機會能見到母妃,元恪立刻命人去小佛堂,請高照容過來。

小佛堂裡永泰殿很遠,小太監去了小半個時辰,高照容才邁著小步走進來。她用一塊軟綢遮住面容,擋住了臉上那處猙獰可怖的傷疤。元恪也同樣向她行禮,叫了一聲“母妃”。高照容卻只是微微點頭,在小太監搬來的胡床上坐下。

洛陽皇宮新建的宮室都不算太過宏大,永泰殿也不例外,除了正殿之外,便只有一左一右兩間偏殿。驗身從品級最低的妃嬪開始,依次進入偏殿,由宮中的老嬤嬤仔細查驗。

最先進去的便是李弄玉,接著王琬、盧清然、鄭柔嘉、袁纓月、崔岸芷和另外幾位鮮卑貴胄出身的妃嬪,也都按著位份依次進出偏殿。負責驗身的老嬤嬤,每查驗過一人便會出來回稟一次,這些人身上都沒有發現任何紋繡上去的圖樣。

殿內只剩下位份最高的馮妙和高照容了,兩人都穩穩地坐著,似乎誰也不著急。馮妙清楚地記得,高照容曾經向她提起過木槿花紋身,她只能賭一次,賭高照容身上也有這樣一處紋身。

按著位份從低到高,老嬤嬤客氣地來請高照容進入偏殿先驗。高照容站起身,往右手邊的偏殿內走去,沒有半點想要阻止或拒絕的意思。她被關了幾天佛堂,身姿又清瘦了不少,可走路時腰肢仍舊像楊柳枝一般左右搖擺,原本合體的衣裙變得有些寬大,隨著她的步子不住地晃動。馮妙一言不發地理著衣襟上綴著的一排純白兔毛小球,就算她再怎麼想知道結果,也不得不耐心等著。

偏殿內隱約傳出衣裳拂動的簌簌聲,不過片刻,老嬤嬤就走了出來“回稟皇上和昭儀娘娘,高貴嬪身上沒有紋身。”

馮妙的手上一緊,竟把衣襟上的修剪齊整的兔毛絨球生生扯了下來,如果高照容身上沒有木槿花紋身,今天她就真的落進有口難辯的境地了。

老嬤嬤走到馮妙面前屈身“請昭儀娘娘移步到偏殿。”正在此時,高照容也從偏殿內走出來,一隻手搭在衣帶上,面上的素綢仍在,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馮妙,眉梢微微一動,帶著幾分挑釁似的得意。

馮妙起身往偏殿方向走去,不過十幾步遠的距離,她已經躲無可躲。素問小步上前,從一邊攙住她的胳膊。

經過高照容身邊時,素問不知怎麼撞了她一下,頭上的用來固定住髮髻的銀拆掉在地上,滿頭烏髮都散落下來。素問忙忙地從地上撿起銀拆,雙手遞到高照容面前,誠惶誠恐地說“貴嬪娘娘,是奴婢不小心,請容奴婢給您重新梳好髮髻。”

高照容眼中露出幾分警覺,下意識地抬手一擋“那是你自己的簪子,本宮在佛堂待罪,已經不用任何飾物了。”她的頭髮向上高高盤起,用髮梢別住髮尾,固定成一個高髻,的確沒有任何釵寰飾物。

素問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對高照容賠罪“哦,對對,是奴婢自己拆子掉了,請貴嬪娘娘恕罪。”

親王中間又發出幾聲嗤笑,素問的舉動,看起來就像覺察出自家的主子快要失勢,正慌不擇路地討好旁人,連一個在佛堂待罪的貴嬪也要巴結。馮妙相信素問不會是這樣的人,卻想不透她究竟有什麼用意,繼續走進偏殿裡去。

門窗都緊緊地閉著,偏殿之內有些氣悶,馮妙撫著胸口深吸口氣。兩名年老的嬤嬤上前來屈身行禮,看服飾品級不低,想必是從前服侍過妃嬪的掌事宮女,在妃嬪離宮或者去世後,就轉去做了教導嬤嬤。這樣老嬤嬤在宮中很有威信,說出來的話也有人信服。

那兩位嬤嬤一左一右上前,正要替馮妙脫去衣衫,素問忽然上前制止“兩位姑姑請慢,我家娘娘一向體弱,又身份尊貴,恐怕不能像其他人那樣直接查驗吧。”她見兩名嬤嬤並不反對,又接著說“娘娘平常最不喜歡旁人碰觸身體,不如這樣,請兩位姑姑告訴我要看哪裡,我來掀開娘娘的衣衫供兩位姑姑檢視。”

這說辭合情合理,兩位嬤嬤也不想開罪了這位左昭儀,便答應了。雙臂、脖頸、後背、小腿……依次查驗下來,馮妙的面板細白光滑,像上好的綢緞一般,沒有任何紋身印記。素問俯身幫馮妙整理衣衫,像是極不經意地問“兩位姑姑可還有什麼沒看清楚的?”

那兩位嬤嬤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大著膽子說“昭儀娘娘和這位姑娘勿怪,能否請昭儀娘娘脫下肚兜和抹胸,奴婢們再看一看娘娘的前胸便好了。”

“兩位姑姑,”素問轉過身來,“昭儀娘娘是什麼身份,怎能容你們這樣反反覆覆地檢查?如果昭儀娘娘身上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皇上會不清楚麼?”

兩位嬤嬤受了素問的質問,對著馮妙磕下頭去“娘娘請勿見怪,奴婢們不過是奉命辦事,再說……剛才幾位娘娘,也都是這樣查驗的。”

馮妙已經有些隱約明白了素問想做什麼,只是空間狹小,兩人沒有任何機會交談,她不知道素問為何敢如此肯定地放手一搏。不過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相信素問。馮妙看著那兩名嬤嬤問道“看過胸前之後,如果仍然沒有紋身,是不是就可以確證本宮清白無辜。”

“那是自然,”方才說話的嬤嬤答道,“等全身上下都看過了,奴婢自然會如實稟報二皇子殿下和幾位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