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容用一隻手提著裙角,試探著跨進半邊身子來,套著小巧的繡鞋腳尖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容兒可以進來麼?”自從有了二皇子拓跋恪,她就再沒來過崇光宮知道拓跋宏不喜歡別人輕易進入崇光宮內殿,便小心地不去碰觸他的禁忌。

拓跋宏輕點一下頭,示意她進來,用低啞的聲音問“恪兒的眼睛已經沒有大礙了吧?”

“嗯,”高照容怯怯地點頭,聽見他問起恪兒,眼中溢滿驚喜,“還是馮姐姐告訴我的法子,用新鮮的人乳來洗恪兒的眼睛,現在已經不疼也不腫了。”

提起馮妙,拓跋宏雙瞳驟然縮緊,指節都捏得格格作響,沉著聲問“你剛才說,有什麼事情要對朕說起?”

高照容像忽然回過神來一樣,用纖細小巧的手掩了一下唇“容兒也是忽然想起來的,馮姐姐在青巖寺裡住了那麼長時間,也許寺裡的姑子會知道些什麼,比如馮姐姐有沒有什麼熟人朋友可以投靠。”

她低垂下眼簾,帶著幾分與馮妙神似的羞怯說“容兒自作主張,把這些人帶進宮裡來了,就在闔閭門外跪候旨意呢。要是皇上想親自審問這些人,容兒就命人把她們帶進來。皇上……不要嫌容兒多事啊……”

在這之前,拓跋宏並沒往青巖寺的姑子身上多想,他知道馮妙跟其他姑子並沒什麼來往,只一味叫羽林侍衛搜尋,甚至連平城外方圓幾里之內都搜遍了。此刻聽高照容提起,他重重地撥出一口氣,沉聲說“帶進來。”

高照容對身邊的婢女低聲耳語幾句,讓她去宮門外帶人進來。崇光宮內燃著龍涎香,高照容用手指輕輕去抓瑞獸香爐裡升起的青煙,忽然嘆了口氣說“馮姐姐失蹤那天,容兒原本也在青巖寺的,可是恪兒的眼睛突然酸脹疼痛,容兒就帶著他先回來了。要是容兒能留在那裡,至少也能知道馮姐姐去了哪裡……”

拓跋宏雙眼盯著紫檀木案上的墨硯,自言自語似的說“要是有人故意要弄走她,你在那裡也沒有辦法……”監國親王們帶著羽林侍衛衝進去的時候,只看見忍冬一個人昏倒在地上,後腦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重重擊打了一下,經過御醫救治仍舊昏迷不醒,偶爾睜開眼,也痴痴傻傻地不認得人。

不過片刻,婢女就引著幾名穿灰色禪衣的姑子進來,高照容上前仔細辨認了一番,對拓跋宏說“皇上,這位慧空師太,就是前幾次替恪兒誦經祈福的那一位,這邊的幾位姑子也都是青巖寺裡的。”

一行人垂頭跪在澄泥金磚地面上,拓跋宏的目光從她們臉上緩緩掃過,他去過青巖寺幾次,好幾張面孔他都見過,並不陌生。在這一行人最邊上,一名眉目俊俏的姑子,悄悄地抬眼看向拓跋宏,她的禪衣比別人的略窄瘦一些,把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全都顯露出來。

拓跋宏微微皺眉,對這妖妖調調的樣子很是不快“你也是青巖寺的姑子,你的法號叫什麼?”

那名姑子慌忙俯身拜倒“是……不,不是,我家姑娘在青巖寺修行,我是隨著我家姑娘上山的,我家姑娘從前是……是明秀堂的頭牌紅倌兒,姑娘給我取的名字叫靜心。”

大魏提倡佛教,尤其是太皇太后掌政期間,修建了不少佛寺,無處可去的孤苦人,都可以在寺廟中容身。不願再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也常有在佛寺中帶髮修行的,這倒也並不奇怪。

拓跋宏“嗯”了一聲,轉頭對著慧空問“你是寺裡管事的人,馮娘子失蹤那天,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上山,有沒有什麼人來找過她?”

慧空誠惶誠恐地回答“一向都是宮裡來的人照顧馮娘子,貧尼並不知情。那天……那天也沒有什麼人來,後山上站了好幾個帶刀帶劍的人,貧尼一整天都沒敢出自己的房間。”

“那麼大一個人,從你的青巖寺失蹤,你竟然毫不知情?!”拓跋宏的語聲仍舊低沉,卻已經透著凜冽的怒意。

她嚇得幾乎貼在地面上,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吞吞吐吐地說“貧尼……貧尼想起來,上元節那天,宮裡有個年輕的姑娘來傳話給馮娘子,送了好些東西來,還說馮娘子可以到東花市賞燈,說不定能遇見故人。後來……後來馮娘子就下山去了,第二天一早才回來的。”

高照容在一邊聽了這話,詫異望向拓跋宏“去給馮姐姐送東西的,一向都是丹朱嬤嬤,怎麼會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事情似乎完全偏離了原來預想方向,拓跋宏把手按在紫檀木案上,沉聲說“去把那兩個負責照料馮娘子的嬤嬤,也都帶過來。”

崇光宮門口的太監應聲去了,沒多久就把丹朱和青鏡帶了過來。這時,去請馮清的人也回來了,崇光宮內幾乎快要跪滿了人。

因著這兩位嬤嬤是高照容親自派過去的,不等拓跋宏開口,她就先問起來,讓她們把上元節當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丹朱嬤嬤俯首下去答話“那天原本是奴婢奉命去給馮娘子送東西,可那一晚宮中設宴,奴婢還有別的差事,又怕給娘子的菜色涼了就不好吃了,這才找了花房的宮女去跑腿。這個季節,花房裡的事不忙,正好調得出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