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客星浮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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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病情,在平城皇宮內引來更多的流言蜚語知道是從宗室親貴的一句玩笑開始,還是從宮女內監的竊竊私語開始,到處都在流傳,離宮靜養祈福的廢妃馮氏不守婦德,在青巖寺與人私通。上天出現客星示警,指的便是這個失貞失德的人。
朝堂上洶湧的暗流,忽然間集中在一個柔弱女子身上。要求懲治廢妃馮氏的奏表,連綿不斷地送到拓跋宏面前,卻都被他壓了下來。其實人人心知肚明,比起即將正位中宮的小馮氏,皇帝心裡更寵愛這位離宮的大馮氏,他們抓不出其他的由頭,便偏要讓皇帝在這件事上屈服,好像這樣就能挽回朝堂上的失利一樣。
始平王府裡的侍醫一直在替馮妙診治,脈案每天都私下送進宮裡,請皇帝過目。這些侍醫應付慣了貴人的話總是很委婉,儘量讓人寬心。因此脈案上只說馮妙憂思太過、鬱結肝脾,長久下去,恐怕不是多福多壽的樣子。拓跋宏把脈案壓在紫檀木案下,一天裡拿出來看了幾次,最終還是流言告訴馮妙,免得她心裡胡亂猜想,病得越發嚴重。
心緒煩亂間,拓跋宏越發不願意見馮清,只偶爾到廣渠殿去看望生病的恪兒。高太妃離宮前往報德佛寺後,高照容從沒在皇帝面前流露出半分驕縱樣子,反倒比從前更加柔順恭謹,連初入宮時那份與眾不同的妖嬈,也全都收斂起來。她的廣渠殿,已經是後宮中唯一能讓拓跋宏得到片刻安寧的地方。
拓跋宏包括熟睡的恪兒,這孩子也很沉穩安靜,日漸長大的五官與皇帝酷似。高照容坐在他身邊,往香爐內加入一點桂花和茅草製成的香屑。從前馮妙居住的華音殿內,有一株高大的桂樹,細緻入微的熟悉氣味,讓拓跋宏越發喜歡在廣渠殿流連,卻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皇上,其實恪兒的病已經沒有大礙了,可外面的人還是拿這件事做文章,把錯處都推在馮姐姐身上。”高照容倚靠在拓跋宏身側,輕輕捻著他衣襟上的穗子。
拓跋宏“哼”了一聲,卻沒說什麼話。他不喜歡跟人談起馮妙,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封閉在萬年堂裡不見天日的那幾天,無底黑暗裡的相擁,讓他覺得馮妙是徹底屬於他的。
“皇上,這事畢竟是從恪兒身上牽扯出來的,容兒覺得心裡不安,”她從拓跋宏手裡接過孩子,放回床榻上,“恪兒的病已經快好了,容兒想不如現在叫馮姐姐先回青巖寺去,再勞動馮姐姐誦經也好、抄經也好,對外人做做樣子。到時候容兒再對人說,恪兒的病已經大好,那些人也就再說不什麼來了。”
拓跋宏還沉吟著沒說話,高照容已經慌亂地急忙跪下請罪“都是容兒胡說的,馮姐姐正該靜養,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亂語,隨便由著他們說去就是,皇上根本不必理會的。”她眼角浮起幾點淚光,看上去越發楚楚可憐。
拓跋宏伸手拉她起來“你是一片好意,朕怎會不明白?先送妙兒回去也好,反正日後還是要從那裡迎回宮,才名正言順。”他略想了一想說“不必讓她抄什麼經了,朕以天子之尊佈施十萬錢,為青巖寺的佛像重塑金身。完工之日,你便對人說恪兒的病已經好了,讓他們再沒什麼話好說。”
高照容低眉順眼地答應,萬分溫柔地說“容兒再叫幾個宮女到寺裡去,混在姑子裡照顧馮姐姐,要是有什麼事,也好替皇上傳遞訊息。”
拓跋宏“嗯”了一聲,就算是答應了,壓著她垂下的長髮,把她攬在懷中。高照容抬手,孩子氣地撫摸他緊皺的眉,柔聲低語“容兒只想替皇上分憂,讓皇上能多多展露笑顏。”
馮妙在始平王府住了十來天,雖然沒有提起過,可心裡卻隱隱盼望著拓跋宏能早點來看她。她被瞞得很嚴密,除了太皇太后薨逝之外,對朝堂上的其他事一無所知。她對自己說,這裡是始平王府,皇帝要出宮看自己的弟弟,應該不難吧。可一天天等過去,拓跋宏竟然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他是皇帝,總有許多身不由己。馮妙心中酸楚,卻不想對人表現出來。她用整幅的絹布畫了一顆石榴樹,粗粗勾出幾根樹杈,叫人掛在房內。她想要每天畫一片葉子上去,等到樹葉畫滿了,再畫石榴花。等到樹上的花也畫滿了,再畫石榴果。等到果子也畫滿了,再畫一粒一粒的石榴籽。
馮妙對著光禿禿的樹杈皺了皺鼻子,揮舞著筆小聲說“總不能畫到石榴籽你還不來吧?畫了幾顆石榴籽,就讓你賠我幾顆貓眼石,來得太晚你就賠不起啦,哼……”
她剛在枝杈上畫了第一片葉子,屋外就走進兩名年長的嬤嬤來,看著有些面生,不是平常侍奉湯藥的婢女。嬤嬤屈身向馮妙行禮,客氣地說“車輦已經備好了,請娘子移步吧。”
馮妙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車輦?我沒說過要外出……”她心口咚咚直跳,盼著這是拓跋宏派來接她的人,可又覺得稱呼不對,這些人仍舊叫她“娘子”,並不稱她“娘娘”。一字之差,娘子卻是對沒有位份的廢妃的稱呼。
“娘子的身子大好了,也該回青巖寺去了,總住在始平王爺的府邸裡,平白惹人閒話。”兩名嬤嬤都生得人高馬大,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扶住馮妙的胳膊,硬要拉她出去。
“始平王呢?我要見始平王殿下,住了這些日子,總該容我跟殿下告別吧。”馮妙不住地掙扎,可她那一點力氣,根本就微不足道。
“娘子,始平王今天在宮中,等王爺回來,時辰就太晚了,”兩名嬤嬤彼此對看一眼,仍舊扯著馮妙往外走,“請娘子回青巖寺,是皇上的旨意,始平王爺也是知道的,要不然,奴婢們怎麼進得來娘子的住處呢?”
馮妙的手無力地垂下,她知道,她們說的沒錯,如果沒有皇帝和始平王點頭同意,沒有人能把她從始平王府帶走。她被兩名嬤嬤扭住胳膊,一路拖著出去。
剛走出平日住的小院子,她就被兩名嬤嬤牢牢架住。遠遠地看去,就好像馮妙弱不禁風,連走路都有些困難,要靠兩名嬤嬤攙扶才行。可那兩名嬤嬤卻死死扭住她細弱的手臂,手指緊掐在她腋下,稍有不從,就狠狠地擰下去。
她們手裡有皇帝的諭令,王府裡的管事不敢阻攔,見馮妙也低垂著頭不說話,便開了大門送她們離開。
這一天,始平王拓跋勰剛好在崇光宮議事,為了皇帝將要推行的政令,與任城王拓跋澄、李衝等幾位老臣,論辯了整整一天。他返回府邸時,已經到了掌燈的時間,管事匆匆上前稟告,宮裡來的嬤嬤已經接了馮娘子往青巖寺去了。
始平王有些奇怪,皇兄明明說的是這幾天派人送她回去,怎麼突然提前了日子。山寺簡陋,他還命人準備了些日用的物品,原本要給她一同帶去的。
馮妙重回青巖寺,原本就是為了擊破失貞失德的傳言。始平王雖然與皇帝親厚,可畢竟是外臣親王,此時也不好再追去探望,只能叫管事悄悄地把東西送去。管事知道王爺對馮娘子上心,連夜就收拾了兩輛馬車的東西送上青巖山,回來稟告說,交給了宮裡派來接人的那兩位嬤嬤。
幫皇兄擬定新政,已經讓始平王忙得焦頭爛額,聽說是宮裡派來的嬤嬤,也就沒做多想。
馮妙一路顛簸,到了青巖寺,其中一名嬤嬤竟然也在青巖寺住下,說是奉皇命照看她。馮妙氣惱極了,在萬年堂的幽深黑暗處了五個日夜,她絕不相信拓跋宏會這樣對她,一定是哪裡出了岔子。只要能見到拓跋宏,一切就都清楚了,可那名叫青鏡的嬤嬤,把她看管得死死的,她連忍冬的面也見不到。
慧空是最會鑽營的,很快就看出了這個青鏡嬤嬤有宮裡的人撐腰,忙不迭地討好奉承,對馮妙卻越發苛刻。青鏡出手倒也闊綽,一來就給了一隻成色上好的羊脂玉如意,要她幫著自己看緊了馮妙。聯想起近日來平城內的謠言,慧空已經猜出了馮妙的身份,一邊是廢棄的妃子,一邊是宮中高位娘娘的心腹,慧空很快就在心裡分出了高下,滿臉堆笑地接過了青鏡遞來的東西。
馮妙一時猜不出是什麼人跟她過不去,但她清楚地知道,要是一直被這麼看管下去,她永遠也別想再見著拓跋宏。
她心中煩悶,忽然想起返回青巖寺後,還沒有見過李夫人,便叫來青鏡,說要去南山房走走。青鏡原本不肯答應,馮妙便推說胃口不好,要李夫人來幫她看看,不然就不肯吃飯。
她看準了青鏡的心思,只是不想讓她跟外面傳遞訊息,卻並不敢讓她真有個好歹。一整天下來,送進馮妙房裡的東西都被她原封不動地推了出來,青鏡這才慌了神,答應她去南山房一趟。
青鏡一路都緊跟著馮妙,即使到了李夫人房中也不肯離開。李夫人不急不惱,用沙啞的聲音徐徐地對青鏡說“要我診病,不管是自己來還是瞧著別人,都要付十顆東珠,我一向是這個規矩,從不例外。你要在這裡聽,就拿十顆東珠來,要不然,就請去門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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