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上祀桃花(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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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妙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高照容,幾乎屏住呼吸是舞者,她對飛天舞的好奇,比其他人更甚。
高照容單手撥絃,琴聲不像尋常琴箏那樣清雋,反倒在一股大漠黃沙般的蒼涼中,透出神秘莫測的氣質。琴聲驟起,她腳下也同時起步,身子柔若無骨地旋轉、後仰。水袖隨著她的動作向外翻飛,把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琵琶聲也越來越急促,遠遠看去,整個人都像籠罩在水袖舞出的炫目光暈裡。她站在曲水之間五尺見方的地方起舞,可是看著她的舞蹈,卻覺得她好像盈盈飛舞在半空中。
一舞結束,暢和園內寂靜無聲。馮誕擊掌叫好“此舞果然當得起飛天之名。”高照容這時才站起身,虛弱無力地搭著侍女的手,身上卻清涼無汗。
馮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裝,廣袖絲裙上勾破了幾處,裙襬上全是汙泥,用手一摸,頭上的髮髻也已經散亂不堪。這副樣子,無論如何不能與高照容相比。身邊林琅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開,只有馮清同樣驚疑不定地看過來。如此姿色才藝,若是入了後宮,必定會分走帝王大半的寵愛。
暢和園中飲宴繼續,有高照容珠玉在前,其他的世家小姐都有些意興闌珊,自知比不過高照容一舞驚人,大多草草了事。
馮清正要返回席上,手腕忽然被馮妙拉住,她氣沖沖地回頭,卻看見馮妙露出一抹狡黠笑意“你我合作,還有機會扳回一局,壓過高照容的風頭。”依稀記起,上次她拐走飛鸞銜珠步搖時,也是這副笑意。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馮清話說得不客氣,腳步卻不自禁地停住了。
馮妙眼神清亮如泉“就憑此時此刻,你比我更想壓過高照容。”
眼見園中氣氛漸冷,馮誕便招來侍宴的宮人,給每一席都送去各色糕點。高照容已經在高畫質歡身邊落座,看著小案上的菜色挑挑揀揀,有異味的、太油膩的、性寒涼的,她都不吃。挑來挑去,只揀了一塊綠豆做成的酥蓉點心,吃了半塊就放在一邊。
正五品尚儀悄悄跪在拓跋宏身側,詢問是否要請始平王爺開始踏歌起舞。拓跋宏還沒說話,馮清的座席上忽然傳來一聲輕呼。十幾只雀鳥盤繞在素紗屏風周圍,嘰嘰喳喳地鳴叫。
彭城公主拓跋瑤見了,驚歎著說“好多喜鵲!看來馮家姐姐要有喜事了。”這話也只有她敢說,對馮家女兒來說,除了嫁入天家,別的都算不得喜事。
馮清在素紗屏風後落落大方地作答“六公主說笑了,春日宴會,蔬果鮮美,喜鵲繞樑,福澤綿長。臣女也願以一曲一舞助興,不辜負這良辰美景。”
她站起身,卻並不從素紗屏風後走出來,只是取出幾枚小巧精緻的銀質鈴鐺,系在雙手雙腳上,然後便作出一個起舞的姿態。
屏風上的素紗薄如蟬翼,迎著光亮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馮清的身姿,像剪影一樣投映在上面。身姿輕動,銀鈴便發出丁零丁零的聲響。
拓跋宏端起酒樽,送到自己唇邊,用剛好能被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對馮誕說“你的心思,你妹妹似乎並不領情啊。”馮誕凝神看著素紗屏風上的身影,臉色有些不大好,清兒這番舉動,實在太過心急了。搶先得幸固然風頭無二,可最先得子卻並非幸事,立子殺母反倒會惹來一場殺身之禍。可清兒能在不利的情形下,想出這樣的主意來,做哥哥的,倒也十分欣慰。
此時,素紗屏風上的人影已經一分為二,銀鈴隨著舞步叮咚作響。纖細女子斂肩、含頦、掩臂、松膝、擰腰、傾胯……每一個動作,都盡顯女子身姿的柔美。正因為隔著屏風看不清楚,反倒讓人生出無窮無盡的想象。兩個人影,似乎幻化成無數妙齡少女,在春日溪水邊遊玩嬉戲。
歌婉轉、舞婆娑。方才高照容的飛天舞,勝在法會祭祀一樣的繁華莊重、富麗堂皇。此時素紗屏風上的嫋嫋人影,就勝在返璞歸真的天然意態。少女含羞掩面,似在偷眼看著溪水對岸的情郎,卻又不敢表達,只能藉著歌聲聊慰相思。最簡單的黑白素影,卻勝過千萬華麗色彩。
兩道人影衣袂翩飛,如蝴蝶穿花一般,卻在某刻陡然停住,連銀鈴的聲響也消失不見。眾人正在詫異,素紗屏風忽然向兩側分開,九尺水袖飄帶驟然開啟,在半空中連綿不絕地舞動。水袖內層的蝴蝶,像要活過來一樣,不斷拍打著翅膀。粉紅桃瓣紛紛飄落,卻並不落在地上,反而漸漸粘連在屏風的素紗上,拼出兩行字來織女待人久,我心長待君。
突然而至的色彩,帶來的震撼更為強烈。彷彿萬千春光,忽然就在這如雨飄落的桃花中,甦醒過來。上祀節春宴,直到此時,才真正讓人覺得春天的確到了,就藏在曼妙女子的纖腰廣袖中。
等到桃花落盡,兩道人影才跪倒施禮,其中一人是馮清,另外一人卻不是馮瀅。馮妙緩緩抬頭,目光落在拓跋宏的龍紋衣襟上,面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萬分忐忑。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成或者不成,就在他一念之間了。
受傷的手臂酸脹,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幾處傷口都被浸得發疼。她換了一件乾淨的素白衣裳,遮住了那些傷處。
看見共舞的是馮妙,太皇太后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隨即瞭然地端起茶盞。馮誕連連打量了馮妙幾眼,頓時明白,主意並不是馮清想出來的。
舞是獻給皇帝的,包括屏風上那句桃花拼出的直白情話,也只能是說給皇帝一人的。旁人都不敢出聲,等著拓跋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