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努力地把黑暗中聽到的女聲與面前的女孩對應起來,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逐漸解開,他沮喪地發現,把自己喚醒的並不是左筱瀟,也不是高媛媛,而是面前這個女孩。

她叫史小憐,也是02經管3班的同學。史小憐是湘楚省FH縣人,雖然來自山清水秀的湘西,但她卻沒有湘楚妹子的水靈,貌不驚人的她大學四年裡一直默默無聞,雖然她的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時不時寫一些詩歌和散文在校刊上發表,可謂是小有才華。但不知是外貌,還是性格的原因,大學四年間並沒有多少男生追求她,她平時也十分安靜和靦腆,像一顆小草般在角落獨自生長。

但任平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聽說她畢業後就去了邊遠地區支教,很少與同學們聯絡,久而久之,同學們都遺忘了她的存在,這次十週年聚會時,常遠找了很多人打聽,都聯絡不到她的下落。

“但是,她這麼會在這裡?”任平生腦海裡浮現出第三個問題,他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史小憐,想要從她身上找到答案。

“你好點了嗎?快擦擦衣服吧。”史小憐掏出一條手帕放在任平生手中,指著他的襯衫示意道。

任平生低頭一看,才發現面前水泥墩子的地上有一堆嘔吐物,身上的襯衫也粘了不少,這都是自己吐的嗎?

他接過史小憐遞來的手帕,這手帕是純棉的,四角繡著藍色小花,手感柔軟輕盈,還帶著肥皂洗過的香味。

現在還有人用手帕嗎?恐怕會被人當大熊貓一樣看待,史小憐不會是古代人穿越過來的吧。

任平生拿著那方乾淨的手帕,有些躊躇,怕弄髒了,又怕女生多心,畢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最終,他還是選擇用手帕擦掉襯衫的汙漬,原本白白的手帕頓時髒兮兮的,任平生不好意思地折起手帕道:“你看我把你手帕給弄髒了,待我洗乾淨了還你吧。”

“手帕沒關係,我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今晚喝了那麼多酒,而且又快又兇,立松都拉不住你,我……哎!”史小憐接過手帕,絲毫沒有嫌棄的樣子。

她看了看任平生,吞吞吐吐地道:“我知道你今天有心事,快畢業的時候分手,這的確很讓人難過,可你這樣借酒消愁,她也看不到,這又是何必呢?”

任平生心中一顫,他抓住史小憐的手,大聲道:“什麼分手?你在說什麼?我跟誰分手了?”

史小憐被任平生激動的一抓,臉色頓時嚇得慘白,她慌忙辯解道:“不,不,我也只是聽立松說的,他說左筱瀟和你分手了。”

任平生腦子裡一團混沌,史小憐這句話就像驚雷般擊中他,震得他七魂六魄都移了位。

這是怎麼回事,史小憐為什麼會提到左筱瀟與自己分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想起那天傍晚發生的一切,任平生的心中還是隱隱作痛。

就在畢業前幾天,任平生收到涵州市人事局的錄取通知,雖然這個工作並不是他所期望的,但在就業市場不景氣的當下,能夠早早鎖定工作單位也是一件喜事。

可當他第一時間將這個喜訊告訴左筱瀟時,卻沒有得到料想中的支援和鼓勵,左筱瀟只是告訴他要好好考慮一下,之後兩人一直對此事避而不談,直到最後一次同學聚會前半個小時,左筱瀟把任平生約到了金湖旁,親口終結了兩人的關係。

這一切都超出了任平生的設想,當那個令他神魂顛倒的女孩當面說出那句話時,他一直以來所向往的理想世界頓時崩塌,對未來人生的計劃和藍圖全被撕毀,即便左筱瀟十分誠懇地表達了歉意,但她對於這段感情的結束是十分決絕的,無可挽回的。

任平生記不得自己那天是怎麼從金湖走回來的,他的失魂落魄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他眼裡的痛苦和絕望也是一目瞭然,用林立松的話來說,任平生簡直是鬼上身了,整個人都垮了一半。

但他卻沒有時間舔舐傷口,因為晚上這次同學聚會,他還要擔任晚會的主持之一,這是由經管學院團高官指定的,他不能在同學面前露怯,他要以強者的姿態走完校園生活的最後一幕。

就這樣,任平生帶著剛剛撕裂的傷痛和尚在滴血的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與高媛媛搭檔主持完了整場晚會,並全力發揮自己在公眾演說方面的天賦,說唱逗笑、插科調侃,把晚會的氣氛經營得十分熱烈愉快,也讓當天參加聚會的學院領導和老師們極為滿意。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任平生談笑自若的表現,只是為了壓抑自己的悲傷和痛苦,而他從頭到尾,都在人群中尋找左筱瀟的身影,希望能夠再次挽回她。

可世事往往不如人願,左筱瀟整個晚上都沒有出現在聚會現場,她似乎要斷絕與任平生所有一切的關聯,不讓他留存一絲一毫的幻想,她真的這麼決絕,這麼無情嗎?這種猜想對任平生造成更大的打擊。

從吃飯的時候起,任平生就極為亢奮和活躍,不但頻頻向領導和老師們敬酒,還到處找同學們喝酒,他這種喝法和酒量,讓同窗四年的同學們見了都十分驚訝,要知道之前任平生在喝酒方面都是以保守著稱,今晚居然如此放開喝。

只有任平生自己清楚,他是藉著酒杯來澆自己心中的塊壘,利用喧囂和熱鬧來掩蓋自己內心的傷痕,酒精的麻醉作用可以讓他暫時忘卻被分手的痛,忘卻左筱瀟,忘卻這不如意的一切。

所以他拼命的喝,從飯店喝到了KTV,從KTV喝到了馬路上,喝的不省人事,抱著馬路樁子睡著,直到史小憐喚醒他。

但是,等等……這裡有些地方不對。

任平生記得與左筱瀟分手後喝醉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可自己不是剛剛參加完02經管3班同學的十週年聚會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聚會後他的確是吐了,但那是吐在金龍大酒店的花盆裡,並不是眼前這根馬路樁子,而且史小憐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十週年聚會上,她怎麼會在自己身邊呢?

再看看眼前的史小憐,雖然依舊不貌不驚人,但臉上肌膚還是充滿青春的飽滿與彈性,這分明是剛畢業時的史小憐,她不可能過了十幾年還是一副少女的模樣,那也太嚇人了吧。

任平生環顧四周,他終於認得這是什麼地方了,這裡是漢海大學附近的一條學生街,當年同學聚會就是在街上最熱鬧的一家酒樓舉行,只不過這個酒樓和這條街早就隨著城市改造消失了,現在已經被新建的雙向四車道大馬路和購物廣場所取代,可任平生看到的卻是十幾年前破破舊舊的原貌。

十幾年前的街道、畢業前的史小憐、被分手後喝醉的自己……這些都活生生地擺在面前,就像地上吐的那攤嘔吐物發出的臭味般真實,這讓任平生心亂如麻,他不由得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他媽的不是穿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