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羞愧,但不後悔。

“您不用這樣客氣,您是個了不起的好媽媽,真的!”

聽她這麼說,女人眼淚越發洶湧。

這世界,到底還是好人多。

人間處處有溫暖,奈何不管孩子多留戀,都沒法留下來……

這世道啊!

“誰來了?”

進了門,是三張病床。

門口那張床空著,大概剛出院了,床單被套都沒換,桌上也有垃圾還沒收,靠牆那邊病人和家屬都不在。

中間的床上躺著個臉色蠟黃、渾身乾瘦的人,這會兒正在沉睡。

一頭髮花白的男子正彎腰替他掖著被角,聽到動靜,輕輕問了聲“是誰來了?”,就站起身子往外看。

桑沅跟在倪冰硯身後進了門,見床頭櫃上放了很多東西,把果籃放到地上,才主動跟他握手:“下午好,孔老師。”

來的路上,倪冰硯就把魏姐轉發的信給看了,知道生病的孔許巖今年18歲,是他們的獨生子。

父親是高中化學老師,母親經營著一家普惠性幼兒園。

這個三口之家,父親嚴厲,母親溫柔,孩子乖巧懂事,經濟也過得去,原本很是幸福,誰知一場疾病把這一切都給毀了。

這年頭,家家孩子都金貴,孩子才是家庭中心,孩子沒了,感覺整個家都空了。

像孔許巖這樣的情況,夫妻倆日子有多難熬,想也知道。

孩子小的時候,要摔跤了,爸爸媽媽可以及時抱住他。

每當孩子倖免於難,父母都會格外自豪。

如今孩子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當爸媽的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臂膀,沒有想象中有力。

這種時候,什麼都做不了。

“去年秋天,有一天上完體育課,孩子來辦公室找我,跟我說他小腿疼,我以為只是磕了碰了,後來看他腿開始腫,察覺不對勁,到醫院檢查,才發現是惡性的骨腫瘤。”

簡單寒暄兩句,孩子爸爸默默搬來兩張椅子,請他倆坐下,就拘謹的坐在病床一角,說起了孩子發病始末。

見孩子沒醒,倪冰硯也不讓叫醒他,就小聲和孔家夫婦聊了起來。

倪冰硯發現,他倆話語裡總是避免出現“癌”這個字眼。

“這個病進展很快,還很兇勐,你們已經盡力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孔爸爸不知不覺就老淚縱橫。

去年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正處於事業巔峰,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滿心都在謀劃兒子該考哪個大學。

如今只求留孩子一命,哪怕常年吃藥,要求低到塵埃,還是滿足不了。

大概每個爸爸都是這樣,可以很強壯,也可以很脆弱。

這才多久,就已經有了老態。

光看背影,可能別人會以為他已經到了帶孫子的年紀。

可惜,他這輩子怕是都當不成爺爺了。

坐得久了,對心靈的衝擊沒那麼大了,倪冰硯也自在幾分,開始和他們說一些自己拍戲時的趣事。

正小聲說著話,靠窗的病人坐在輪椅上,被家屬推了回來。

那是個臉上帶著嬰兒肥的少女,大概還在讀初中,本來還在輪椅上哭哭啼啼喊著痛,一抬頭看到倪冰硯和桑沅,整個人就像那春花開了似的,笑得格外燦爛。

“媽!媽!媽!”

拍著輪椅扶手,連著喊了三聲媽,女孩兒就想撐著輪椅站起來,嚇得她媽趕緊抱住她!

“哎喲!你咋這虎?你能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