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看見幼安的手指伸向自己,臉上露出一轉即逝的詫異神色。

皇太后並沒立即回應幼安的請求,而是轉頭看向上官婉兒:“你怎麼說?”

幼安垂下手臂,她知道皇太后的習慣,即使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還是會逐一問過每個人的想法。

上官婉兒開口說話時,帶著與生俱來的書卷氣質:“貴妃娘娘如此厚愛,是臣的榮幸,臣一定好好教導小皇子的。”

皇太后輕輕點頭:“那就這樣定了,用慣的奶孃和侍婢,也留下來,宮中再專門撥四名宮女,照料他的飲食起居。”

幼安低頭代替襁褓中的幼兒拜謝,心中一陣空蕩蕩的失落,好在不管怎樣,孩子還是交在了上官婉兒手裡。以她此時呼風喚雨的影響力,只要她想,她就一定有能力確保李隆基的安全。至於教導……她那樣一個不服輸的人,一定會照著最合格儲君的標準來教導李隆基,好讓幼安日後眼看著他們兄弟相爭。可那是日後的事了……

返回府中時,李旦已經得知了訊息,提早在正廳門前等著。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被廊下的燈照著,鹽粒子一樣的雪還在細細密密的飛舞。幼安腳下一滑,整個人便跌倒在地上,手臂重重地撐了一下地面,痛得她皺起了眉。

李旦快步走過來,直接半蹲下去,把她整個摟住。

帶了兩個孩子入宮去,回來卻只帶回了一個,幼安滿心酸楚,直到此時,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不要緊的,”李旦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你每月還要入宮去替母后抄書,入宮的時候,都可以看得見他。”

幼安眼角瞥見臺階轉角處插著的一叢小小臘梅,想起早上出門前,那個幼小的孩子還攀著這枝花不肯走,還是奶孃剪了一叢下來,才哄著他出了門。眼淚滾滾而下,幼安哽咽出聲:“我真不該……不該帶他去……”

李旦合攏雙眼,心中同樣沉鬱難當,可他盡力維持住心中最後一絲冷靜:“不是你的錯,即便你把他留在府中,如果母后定下了這件事,還是一樣要送進宮去的。想想眼下的局面,也未必是壞事,成了五哥的繼子,至少他輕易不會有性命之憂,沒有人敢在這件事上觸母后的逆鱗。至於你和我,只能忍,忍到我們能扭轉這一切的那一天。”

因事情是突然之間定下的,過繼李隆基做孝敬皇帝之子的正式詔書,過了些日子才擬好,同時定下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李成器作為李旦的嫡出長子,被立為皇太子。

李成器一向是個早慧的孩子,很清楚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得知自己被立為儲君後,也毫無喜色,只是陪伴幼安的時間更多了。幼安的房裡還擺放著李隆基用過的搖鼓,李成器見了,便悄悄叫下人取走,放在不那麼顯眼的地方。

到入宮抄書這一天,幼安果然又見著了李隆基,皇太后處決政事時,就抱了他在膝上聽著。其實皇太后一直都不是一個特別喜歡孩子的女人,她自己的幾個子女,都是交給宮人和奶孃帶大的,至於孫輩,更是很少親近。李隆基此刻的待遇,實際可以稱得上是從未有過的殊榮了。

也是合該這個孩子有福氣,李隆基在皇太后懷中,不哭不鬧,遇上說到有趣的事情,就像真的能聽懂一樣,“咯嘰”地笑上幾聲,時間長了,連前來稟奏事務的內弘文館女官,也願意多看他幾眼,含涼殿中議事的氣氛,竟然比從前輕鬆了不少。

自從過繼子嗣的事發生以後,太平公主也比從前更加頻繁地入宮,陪伴皇太后。事實已經清楚地向她昭示,整個帝國最高的權力,都握在她的母親手中,無論她想改變什麼,都必須先討好她的母親。

該議的政事都議完了,李隆基也被奶孃帶下去休息,幼安也打算告退了,皇太后卻揉著額角,叫其他人先退下,只對幼安一個人說:“你留下,陪哀家說幾句話。”

連太平公主都被隔絕在留下的範圍之外,幼安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靜靜站在原地。

女官魚貫而出,把殿門悄無聲息地合攏。殿內忽然變得異常寂靜,甚至聽得見皇太后稍顯渾濁的呼吸聲。

她真的已經不年輕了,幼安心裡又湧起這個強烈的念頭。事實上,就在方才議事的過程中,她已經發現,皇太后的思路,並不像從前那麼敏銳了。她需要女官逐一提醒,才能夠把兩間相隔甚遠的事情聯絡起來,看出他們背後微妙的聯絡。雖然皇太后仍舊雷厲風行地處置了這兩件事背後的主使,可是她真的老了。

幼安的思緒,被皇太后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打斷了:“哀家,想要修建一座明堂。”幼安一怔,並沒有立刻明白皇太后的意思。

“將乾元殿拆除,就在那個位置,”皇太后的目光向窗外飄去,“修建一座明堂,用來朝會和議事。哀家想讓你,先繪製一副草圖來。”

這要求是在太出乎她的意料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