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走到床榻邊坐下,稍稍合攏雙眼,重重地撥出一口氣。幼安知道,他每每仔細思慮過後,都會這樣,像要把那些壓抑的情緒都吐出去一樣。

“孤終於知道了,你們的阿孃給你們名字用上的‘安’字,究竟是什麼意思,”李旦伸手替她拉攏被子,“平安順遂總比名分來得重要。孤仔細想過了,從今日起你便說小產之後身體失調,要靜養。孤會同時安排若錦回來‘養胎’,不再進宮侍疾。謹慎些,把這九個月過去,就好得多了。”

見幼安不說話,李旦便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揉她的頭頂:“孤不能給你正妃的位子,但是可以讓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嫡子,有嫡出的身份在,以後許多事情都會方便些。既然決定了要做父母,總該為子女打算得長遠些。”

幼安輕輕點頭:“我只怕若錦不願意。”

“不會的,”李旦對劉若錦倒是很有信心,“以孤對她的瞭解,除了接下來一兩年都不能穿男裝這件事,會讓她稍稍不痛快之外,她對這件事只會樂見其成。把你生下的孩子寄在她名下,她就不用擔心孤哪一天會改了主意,讓她離開另嫁或是要她做名副其實的正妃。”

“雖說事出有因,可總歸是孤毀了她的一生,”李旦滿心痛悔,甚至不願提起劉若錦那個未婚夫的名字,“給她一個安穩度日的地方,也是孤能為他們兩個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李旦近來很喜愛的竇側妃有孕,又不慎跌倒滑胎的事,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開了。為了安撫“傷心過度”的竇側妃,李旦還特意告了幾天假,專門留在府邸裡陪著她。

好些舊日與幼安相識的女眷要來探望,都被李旦一一回絕了。訊息自然也傳進了宮中,天后聽見宮人轉述時,只舉重若輕地說了一句:“本宮從前怎麼不知道,安孃的身體,就孱弱到這種地步了?”宮人吃不透天后究竟是什麼意思,也不敢隨便接話。

沒過多久,八皇子的府邸中就傳出另一件訊息,正妃劉若錦也有身孕了,李旦歡喜非常,又怕重蹈覆轍,特意懇求天后免了她進宮謝賞,一切都以安胎靜養為要。

一府之內,王靈熙用染了丹寇的指甲,把一朵珍貴墨梅掐得粉碎:“不是說夜夜都在那個幼安房裡麼,怎麼正妃又會忽然有孩子了?”指甲的顏色,讓她越發心煩,染得再好看,沒人來看也是白費。

王瑩萱心裡一樣煩躁,只是不像妹妹這樣表現得毫不遮掩,她聽說過劉若錦從前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總覺得這事情哪裡不太對,一時又說不上來。

王靈熙走到窗邊,“呼”一把推開窗子,冷風猛地捲進來,激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姐姐,我們就這麼看著他們柔情蜜意、妻妾和睦?我可不要一輩子沒人管、沒人問地老死在這。”

王瑩萱被她說得心煩,忍不住呵斥:“行了,誰讓你當初鬼迷心竅,寧可做妾也要非八皇子不嫁。”

被親姐姐這樣說了一句,王靈熙的眼淚真的忍不住了,混著哭腔嚷道:“別隻說我呀,你不是也一樣!父親說讓你我一道過來,彼此扶持,你不是也就答應了。要按父親本來的意思,是想叫你在宮中好好做女官的,你看那個上官,現在呼風喚雨,有誰敢小看她分毫?”

王瑩萱被戳中了短處,倒不好說什麼了,她原本以為,以八皇子的性子,只要嫁進來了,總能慢慢磨得他對自己上心。現在看,他比東宮裡只有一位正妃的太子,還要難纏。太子李顯不過是被太子妃管束得緊,李旦卻是從心裡就根本不願多看她們一眼。

眼見王靈熙越發不管不顧地鬧起來,王瑩萱只好拿了帕子給她:“別哭了,就是哭得再大聲,不想理會你的人,還是會視而不見的。”她把帕子揉成一團,攥在手心裡:“叫個穩妥的婢子去準備些東西,竇側妃剛剛小產,我們按理是該去看看的,既然殿下不讓看竇側妃,那就去看她的姐姐好了。”

王靈熙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幼安本就警覺,李旦又一味偏愛她,連正妃劉若錦都對她格外照顧,想要讓她痛、讓她傷,只能從慧安身上想想辦法了。她扯過帕子,抹乾了半面臉上的淚痕:“姐姐說的是,既然人家成心不讓我們好過,那就誰都別想舒坦了。”

……

幼安的胎像漸穩,人卻總是覺得睏倦,偏偏夜裡又總是貪晚不願早睡,到早上便越發起不來身。李旦本也不願意太過拘束她,只是一日日催她早些休息,早上總是輕手輕腳地起來,連衣裳都在房外穿戴,只怕吵醒了她。

紅泥一見他出來,便立刻先取了外袍來給他披上,外間雖然也燒著暖炭地龍,可畢竟不如內間暖和,又取了早已備好的溫水和巾帕來,給他擦臉。

蒸騰著熱氣的帕子剛捂在臉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