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在種種紛紛擾擾之中,日子過得特別快,看見窗欞外飄起雪花的時候,幼安才恍然驚覺,好像又要到年下了。上元節花市如晝的情景,依稀好像還沒有過去幾日。可是那一盞異常精美的花燈,卻如同讖語一般,預示了她這一年所要經歷的事。

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玄機玲瓏塔仍舊像一個巨大的陰影一樣,盤旋在她頭頂上。

按往年的慣例,宮中進了臘月,便該開始預備一連串的賞賜,忙碌得很。臘月初八是個大日子,這一天皇帝要向文武官員賞賜特製的口脂、蠟脂,以表示對臣子的體恤之意。往年太平公主是最愛熱鬧的,提早一兩個月,便要詢問內六局準備了什麼樣的物品,又打算用什麼樣的盒子來裝。天后有意讓太平公主學著掌管事務,也就由著她在這些事裡指手畫腳。

可是今年卻不同往年,太平公主自從出嫁,便再沒有回過宮中,一直只說身子不好,不便出門。倒是薛紹自己跟著兄嫂進宮來問安了幾次,每次帝后問起太平公主的情形,他都只能尷尬地回答一切都好,就是身子嬌弱了點。

咸亨殿和含涼殿的宮人,都是親眼見過這位公主,怎麼把四五個內侍折騰得苦不堪言,要是這樣的公主也能叫做嬌弱,他們都該各自回家養著去了。顯見得這位被家中長輩捧著長大的俊秀駙馬,也拿這位公主沒有辦法。

宮中這一年一應的賞賜安排,都是溫如意操持。她在司珍的位置上穩穩當當地做了十來年,終於熬到尚功局的一位尚功因患了病不能繼續留在宮中,這才接替了尚功的職位。溫如意本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又對宮中舊事熟悉得很,變著花樣地想安排些新鮮事引起太平公主的興趣,可太平公主始終只是叫貼身的婢女回話說,公主身子弱,不能出門。

即便太平公主不來,已經安排好的事情,還是要照舊進行。宗親官員家中適齡的女眷,奉召入宮,聚集在一起親手準備些節下要用的小玩意,用來博帝后一笑。

皇帝總還盼著太平公主肯來,便叫幼安過去看看。幼安帶著皇帝吩咐賞給女眷們的珠玉,去了榮恩閣。還沒進門,便聽見年輕女孩子的嬉笑聲,飄飄忽忽地傳過來,宮中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輕快地熱鬧過了。

正要一步邁進去,斜向裡有人也正要進榮恩閣的門,幼安原本在她身前半步,卻被她直接擠過來,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這一下正撞在幼安肋下最柔軟處,當下便疼得她輕嘶了一聲。

可是那個硬擠進來的人卻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反而抄著雙手站在幼安面前,正正攔住了她的去路。

幼安一抬眼,便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帶著居高臨下的譏誚看過來,正是許久沒有見過面的王靈熙。在天后面前秉筆草詔時,幼安在宮中也曾遇上過王靈熙幾次,那時每次遠遠地見了,王靈熙便會主動避開,免得見了面要按著品級高低向幼安見禮。

可這一回,她卻主動迎上來挑釁,幼安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衫裝扮,便明白了,王靈熙今日並非以宮女的身份出現在這,而是以王家小姐的身份,來赴內六局的邀約。

見幼安側了身子要繞過去,王靈熙撇著嘴角趾高氣昂地開口:“怎麼,離開含涼殿,連宮裡見了人是什麼規矩都忘了?我們在同一條路上遇見了,本來就該是你讓我先行,你有什麼好擺臉色的?”

幼安停下步子,把手裡捧著的錦盒晃動得嘩嘩作響:“王小姐不是已經先跨過這道門檻了麼,宮裡見人的規矩,我並不敢輕易忘記,這裡面是陛下命我帶來給各位小姐的賞賜,稍後送到王小姐手裡的時候,你再叩謝天恩就是。”

“你敢……”王靈熙怒氣上湧,想起姐姐的叮囑,到底不敢對皇帝的賞賜語出不敬,眼睛轉了又轉,又換上一副譏誚的笑意,“我不跟你一個出身掖庭的罪婦之後計較,今天來這,我是為了陪著遠道而來的客人的,你想不想知道那人是誰?”

幼安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只管捧了自己手裡的東西就走,王靈熙幾步追上來,攔在幼安前面:“看樣子你還一點都不知道,天后已經召了竇家的小女兒入京,人前兩天就到了,連同她的父母也一併返回長安。”她稍稍眯起眼睛,湊近了幼安說話:“是要給八殿下商議婚事的。”

聽到竇家兩個字,幼安的眉頭便控制不住地皺緊了,這些年在宮中走動,對從前的舊事也多少聽到了一些,知道阿孃當年曾經鍾情於在太常寺任職的竇孝諶。宮人茶餘飯後,也會說起這樁事,有不少人都覺得,她和慧安應當是竇家的私生女,只是被珍娘瞞天過海留在宮中。

“你看,”王靈熙一臉掩飾不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