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面上的黑色小格,連成幾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幾個朝中官員的名字,和他們被人捏在手裡的把柄。字數不多,意思卻足夠清楚,也已經足夠讓幼安根據近來的一些事,推斷出她想要的答案。

這些人近來剛好都因為這些事情,被貶黜、申斥,不得不離開了原本得心應手的職位。有趣的是,這些事情並不是因為御史糾察之類的緣故被發現出來,都是因為明崇儼掐指一算。

明崇儼進宮給皇帝緩解頭風時,有時需要把藥物溶進香料裡,再慢慢地燃著發散一下。這段時間很長,明崇儼又不能離開,自然免不了要跟皇帝說些閒話來解悶。他就是利用這段時機,看似無意地提起自己“推算”的結果。

最初也許是出於好奇,也許是出於謹慎,總之皇帝還是照著明崇儼的提示,叫人去驗證了。當他派去的人果真從某位一向唯唯諾諾的大臣家裡,搜出與吐蕃將領往來的信件時,皇帝終於震怒了,處置了那個大臣之後,對明崇儼越發信任到了近乎敬重的地步。

這些事情在朝臣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宮女中間卻只是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幼安原本也不相信,明崇儼能有這種未卜先知的本事,這張繡樣上破解出來的內容,越發清楚明白地告訴她,是有人在背後操縱明崇儼,先引誘了那些人做下錯事,然後再借明崇儼的口,在皇帝面前揭出來。

幼安清楚地記得,明崇儼第一次入宮面聖時,就是四郎君要她給明崇儼行個方便。雖然不知道四郎君究竟是誰,但她可以肯定,四郎君一定出於武氏。

武皇后與自己的母家人,其實談不上親厚,可是疏離歸疏離,要想坐穩中宮的位置,就不能只是孤身一人。那些出於武氏的子侄,就是她伸出去的手和眼睛。武皇后怎麼可能親手斬斷自己的手和眼睛?

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幼安思量再三,把那張圖樣先藏在暗處,先等等合適的時機再說。

可她萬沒料到,那張圖樣很快就給她帶來了麻煩。

幼安記掛著韋秀兒那樁麻煩事,找個機會向太平公主半真半假地求了個情,藉著替公主出宮找件東西的名義,去市面上給韋秀兒帶回些墮胎的藥物來。大方向上沒敢說謊,因為太平公主完全繼承武皇后的敏感多疑,卻也沒敢真的說出李顯來,只說是自己交好的小姐妹,被宮中的侍衛誆騙了。

得了太平公主的准許,出入宮門都很方便。幼安從東市上的藥鋪裡買了配好的藥回來,還沒到自己的住處,遠遠地就聽到一陣喧譁吵鬧聲。

聽見她的吵鬧聲,原本圍在前面看熱鬧的人,都轉過頭來,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幼安沿著人群裡分開的路走進去,看見地上半跪半坐著一個內監模樣的人,生得尖嘴猴腮,半邊臉上還有一大塊燙傷留下的疤痕。

這人幼安倒是認得,是宮裡一個負責清掃的雜役,從前在膳房裡做事時臉上留了疤,再沒有晉升的可能,從此只能做些粗活。知道這人是因為,這個叫吳三的雜役,有些見不得人的怪癖,偶爾遇上落單的宮女,就會做出些不雅觀的動作來,甚至寬衣解帶、裸露身體。宮女之間私下裡也會互相提醒,要小心些別單獨遇上他。

王瑩萱正手叉著腰,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在他身後,還站著已經嚇哭了的王靈熙。想必是王靈熙過來看姐姐,剛好遇上了。

看見幼安回來,吳三長出了一口氣,指著幼安說:“我真的不是來偷東西的,你們問她好了,我是來找她的。”

這種栽贓的事情遇見得多了,幼安倒也不像最開始那麼容易氣憤了,反倒從容地問:“你找我做什麼?”

吳三嘿嘿一笑,實在是說不出的猥瑣噁心:“你自己答應下來的事,不會要反悔吧?你來求我幫你弄著你要的東西,說之後便讓我快活一回,莫非你忘了?”

幼安冷眼看著他那副嘴臉:“我還真忘了,我求你要什麼東西了?”

吳三誇張地“喲”了一聲:“我可是替你遮掩呢,你還真要我說出來?”他陰測測地乾笑兩聲,“吼”地吐出一口濃痰,“你不是說自己不小心玩過了火,讓別人留了種,讓我幫你找點乾淨利索的藥來。我趁著每天送穢物出宮的機會,藥弄來了,也給了你了,現在翻臉不認賬了是吧?”

他說得陰損下流,聽得那些宮女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幼安正要繼續說話,王瑩萱先搶過了話頭,陰陽怪氣地說:“是或者不是,給句痛快話就是了,宮女跟內監相好,雖說不那麼好聽,可畢竟也不算觸犯宮規。要是人家確實無辜,分說清楚了,放人家走就是了。”

她朝人多的地方掃了一眼:“要不然,就進你的房間翻翻看看,究竟有沒有他說的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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