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新的秘密
章節報錯
幼安騰出一隻手,確認衣帶確實把兩人繫牢了,這才徹底鬆開手。河水冰冷刺骨,四下裡尖銳的石頭,劃得兩人手臂、脊背上都已經傷痕累累。
對她這種小氣得近乎幼稚的舉動,李旦不屑地“嗤”了一聲,方才實在被幼安摟得太緊了,這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扎進水裡,向前游去,再探出頭時,人已經在十幾步開外。幼安就這麼被他拖著,跟著他一起順流而下。
那處黑市原來是鑿空了山體修建的,他們跳出來的那處窗子,原本是通氣用的,幸好李旦提前觀察了許久,知道有這處窗子在。
黑市裡的胡人打手,把沾了焦油的火把不斷地投擲下來,用胡語嘰裡咕嚕地罵個不停。可那視窗實在太高,下面的河流又實在浪急石尖,到底沒人跟著跳下來。
不知道漂了多遠,幼安的頭被水流衝得一陣一陣地刺痛,渾身上下都冷得直打冷戰。她其實已經使不上什麼力氣,全靠李旦硬拖著她。李旦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張面孔異樣慘白,只有嘴唇隱隱紅得像塗抹了一層胭脂。
幼安有氣無力地問:“可以上岸了麼?”
停了許久,李旦才說:“最好一直走,直到走到足夠安全的地方,一直這麼走著也就走了,一旦停下來,就很難再接下去了。”
幼安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這種時候最要緊就是一鼓作氣。可她還說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下意識裡,她一直把李旦當成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可此時事實已經向她證明,李旦遠比她想象中強韌得多,從那麼多亡命之徒手中逃出生天,又一路拖著她渡水逃走。
這種蠢問題自然得不到回應,李旦緊抿著雙唇,不願把力氣浪費在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幼安轉念之間,又想起件事來:“安如今呢?我們就這麼跑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個狼窩裡,會不會太不厚道了?”
李旦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低沉得像隨時都要斷掉一樣:“你太小看他了,安氏在胡人中間,本就是個十分煊赫的姓氏,那些人必定惱怒他把孤帶進去,但是安如今也必定有辦法脫身。”
大概是實在沒力氣爭吵,李旦這會兒竟然出奇地和氣,幼安問什麼,他就說什麼。河水飄飄蕩蕩,不知道還要多遠才能到盡頭,無邊無盡地寒冷,快要讓人絕望,只能靠一來一往的對話勉強維持下來。
“我還想問個問題,”幼安已經只剩虛虛的氣聲,“你要是不願意回答,那不吭聲就行,你費事這一趟,究竟是為了拿到什麼東西。”
李旦果然一聲不吭,他常來這處黑市,已經有好幾年了,最初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獲取大唐疆域之外的地圖,他心裡始終有一個夢想,可以有一日踏平叛亂、開疆擴土。直到去年秋天,他在這處黑市裡無意間得知,長安之中一直有人在與突厥、吐蕃私下傳遞訊息,這才上了心刻意追查。
至於這一次,其實他原本還想把線放得更長些,可是安如今和太平公主先後帶了訊息來,說幼安被胡人擄走了,他便知道,她一定會被送到這處地下黑市來。他知道自己忍耐不住不去救她出來,索性把全部計劃提前,因為這樣鬧了一場之後,他的目的已經暴露,從此都沒辦法再去那處黑市了。他竟會喪失理智到如此地步,這種感覺讓他害怕。
幼安沒聽到回答,倒也不覺得失望,因為她原本也沒指望李旦會對她坦誠相告,這一路上李旦能帶著她沒有丟下,她已經應該在心裡給他立牌坊了。
她仰面漂浮在水上,正好看見漫天星光,幽幽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說給李旦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殿下,你想過死麼?人生在世,無論生前有過多少榮耀、成功,到死的那一刻,全都會煙消雲散。可是世人仍舊如此用力地活著,為什麼呢?”
李旦沉默不語,幼安便自己說下去:“那些王侯將相,可能為了死後在史書上的記載好看一些,那些貴胄名媛,可能為了活著的時候安享更多榮華。可我什麼都不是,史書上大概根本不會記錄曾經有過我這麼一個人。”
她輕輕地一笑:“就在剛才,我忽然明白了,我要用力地活著,因為我該珍惜能生而為人的一次機會。阿孃曾說過,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試著用火燒陶土,今天才有了精美的陶器,又有人試著雕鑿獸骨,今天才有了那那些叫人歎為觀止的首飾。”
仍舊沒有聽到任何回應,幼安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只有自己這種卑微的小人物,才會糾結這種事吧,像李旦這樣一出生就是皇子的人,身邊時常有專門的起居郎記錄言行,史書上早已給他專門留了篇幅,只等他填寫上去,他是不會有這種疑問的。
幼安的語氣轉為輕鬆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