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輕輕低下頭,一雙目光堅定的眼睛,籠罩在茶盞裡散出的氤氳霧氣裡:“天后殿下唯獨叫了六皇子去說話,想必後面的事也會交給六殿下處理,多半還是信任幾位殿下多些。”

武皇后隱瞞行蹤突然返回長安,一方面是為了處理東都那場突然發生的變故,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藉機探查,自己的子侄們,究竟有沒有在自己身邊安插心腹、打探訊息。

如果李旦沒有及時跳下水去,武皇后見到的,就會是武三思借酒撒瘋、非禮宮女,李賢卻在盡力拉攏能夠重建玄機玲瓏塔的裴適真,會認定誰在暗中謀劃、別有所圖,是不言自明的事。

“殿下,”白茶輕輕開口,“現在整個棋局,已經重新洗牌,其實殿下……如果殿下有意建功立業,我一定全力相助。”她出生不久就隨母沒入掖庭,幼年時過得十分悽苦,直到後來有李旦暗中扶持,她才有機會扭轉命運,甚至進入內弘文館修讀經史。

李旦把那枚印章扣在手心裡:“你本就是名門之後,讓你隱忍蟄伏這麼多年,只做些打探訊息之類的細微小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即使你不提,孤也已經決定要讓你‘開刃’,你儘可以施展手段,在母后身邊步步高昇,只是如果有朝一日,母后與六哥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逆轉時,孤希望你能竭盡所能,幫六哥一把。”

白茶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失望神色,她並不是那個意思,可李旦如此把話挑開了說,她也只好應下去。相交數年,她從來不曾真正看透面前的李旦,他謀略過人,卻始終隱藏在幾個盛名在外的哥哥身後,似乎步步都在為自己的手足打算。可她並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會一心只想著別人,也不相信,會有人明明有機會可以問鼎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卻不為所動。

——

當天夜裡,東都發生的“大事”,就已經傳得合宮皆知了,太子李弘在東都合璧宮突發急病不治,已經薨逝了。李弘當年出生時,武皇后才剛剛從感業寺回宮不久,王皇后和蕭淑妃都還在,心力交瘁之下,這個長子出生時便有些先天的不足,身子向來孱弱得很。

可近些年,皇帝刻意把國事交給太子處理,對他十分器重,任誰也想不到,太子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去世了。

幼安身在東宮,恰是這場暴風雨中心最安靜的那個風眼,整個東宮,都籠罩在一片能悶死人的沉默之中。

誰也不敢公然議論,可人人臉上都寫著這樣的猜測,太子生性仁德,奉旨監國以來,多次與天后意見分歧,莫不是天后嫌這個兒子礙了她的事,索性悄悄殺了,一了百了。

就在武皇后返回長安之後兩天,太子的靈柩也返回長安,要在宮中停靈,接受祭拜。太子妃裴思月一身素縞,一張臉上越發連血色都沒有,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恍惚、搖搖欲墜,卻仍舊堅持守在靈前,不肯離去。

太子妃都不肯休息,底下的小宮女更沒資格叫苦,都只能跟著硬撐。宮女中間也有自己的偷懶方法,白天裡賓客多時,人都要到齊。入了夜便可以輪流去打盹,留一個警醒些,以防貴人忽然有什麼吩咐,就行了。

這一晚過了子時,該輪到呂楚楚去盯著。幼安聽到她悄悄起身,不知怎麼心裡一動,也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躲在一處昏暗的角落裡偷偷看著。她問李旦為何要除掉孫婉瑩那次,李旦曾經清楚明白地告訴她,真正聽命於武三思的暗子,在藉著孫婉瑩的手,傳遞訊息和物品。她當時並未深想,直到方才,她才忽然意識到,孫婉瑩幾次挑事,都是呂楚楚在一邊煽風點火。

呂楚楚在靈前給長明燈添了火油,然後就百無聊賴地坐著。過不多時,又有一人走進來,明晃晃的燈火照著那張板正的臉,正是柳女史。

柳女史對呂楚楚說話,明顯熟稔客氣得多:“你去膳房跑一趟,要些姜仁來,太子妃今晚吐得厲害,怕明天沒有精神應付。”

呂楚楚應了聲“是”便走了,幼安在角落裡,反覆想著那句“吐得厲害”,忽然又想起韋秀兒說過的話,心裡忽然湧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太子妃該不會是懷孕了吧?東宮有人半夜去要糯米,多半也是因為太子妃胃裡空虛,實在睡不著。

可這事情又透著古怪,不管在什麼時候,太子妃有孕都該是件喜事,太子李弘又沒有側妃侍妾,用不著擔心有人會對未出生的孩子不利,更何況眼下這孩子很可能是太子在世上的最後一點血脈,完全沒有道理要這樣遮遮掩掩。

幼安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睡榻上,來東宮前,李旦曾經說過,要她留意太子妃的一舉一動。她拿不準要不要送個訊息給李旦,李旦對太子的喪事十分上心,怕太子妃一人支援不住,這幾天都時常逗留在東宮,幫忙迎來送往。

在幼安看來,這完全是對太子妃舊情難忘的表現,在沒有確證以前,就忙忙地送一個如此掃興的訊息過去,怎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