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親生父母早亡,公婆已故,家中已是沒有血親長輩,原本需要長輩張羅忙碌的東西,都需得她一個人籌備。

馮氏倒是有心幫她,奈何年歲連年往上漲,這精力也屬實跟不上,只能在一旁偶爾提點一兩句,幫著查漏補缺。

馮氏對此頗為有些愧疚,“人老啦,幫不上你們小輩了,你別往心裡頭去。”

“大娘您千萬別說這種話。”宋氏忙道,“我在您這裡一住便是好幾年,此時改嫁還要從您家裡頭出門,您都沒說嫌棄,已是幫了我極大的忙了呢。”

不僅如此,平日裡面,說得是住在這裡宋氏要每個月付上一些租金,可宋氏每個月給的錢,皆是被馮氏以素日裡面拿給她吃的零嘴、糕點、瓜果等物盡數還了回來。

且宋氏素日在夏記忙碌,許多時候回來晚了,馮氏也總是會備上一些夜宵,或是一碗綠豆粥,或是幾個烤紅薯,雖都是家常之物,卻滿都是暖意。

宋氏感激馮氏,打心眼裡的感激。

讓她在沒有任何根基的金丘縣城徹底安穩了下來,心中漸漸有了依靠,甚至慢慢有了挺直腰桿的底氣。

“這話說的,屬實有些見外。”馮氏笑嗔,“你在這裡出門,便是給我這宅院增添了許多喜氣,我巴不得呢。”

“你叫我一聲大娘,我也算是你的長輩,這尋常姑娘出嫁,都有爹孃叮囑教導,我也循例跟你念叨兩句。”

“你這是改嫁,比尋常人成婚更難,心裡頭也更沉,在婆家往後過日子的話,得仔細一些,多長些心眼……”

這是成婚之前,為人父母教導兒女婚後生活的準則和妙招,但說來說去的,總是那麼幾句。

什麼夫妻之間要互相理解,素日做活要勤快,妯娌之間要和睦,要孝敬公婆……

宋氏一邊聽,一邊用力點頭,“大娘放心,我一定記住這些,也一定做到。”

“記住這些做什麼?”馮氏頓時愕然,“我給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這些都是面上的事情,隨便聽上一聽便好,不必太過於往心裡頭去。”

“你只記住一句話便可,旁人對你好,你也對他好,若別人對你不好的話,拿磚頭砸他!”

宋氏,“……”

她跟馮氏一併居住了幾年,素日裡她只覺得還算十分了解馮大娘的為人和性子,現在看來,她瞭解得還不夠多!

“這樣的話……”宋氏有些猶豫,“會不會顯得不大好看?”

“他都顧不得好看不好看,你顧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馮氏頓時恨鐵不成鋼起來,“都是頭一回做人,你讓別人,誰讓著你?乾脆一點,有仇現報,別留後患!”

“該吵吵就吵吵,該動手就動手,吵不過打不過就跑,跑回來喊人,再找機會把仇給報了,這才是最應當的!”

“我跟你說,你可真別不信,我這活了大半輩子,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活這麼大歲數,全靠這些話,這可都是最頂用的話,你可全都得好好記心裡頭,遇到事兒了,就拎出來,好好想想!”

“不過我能瞧得出來,這財生是個老實孩子,財生娘也不是個找事兒的,他們家沒那麼多人,也就沒那麼多麻煩事,好多話你興許用不上,但你得記住這些話,保不齊往後用的上……”

這人可能會變,時移世易,許多事情得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有備無患嘛。

馮氏的心意,宋氏自然明白,笑眯眯地連聲應下。

兩個人在這兒說著話,李水生卻上了門。

對於李水生這個人,馮氏是喜歡的,覺得他雖然是宋氏嬌養大的小叔子,可人卻並無半分嬌氣,老實本分,又肯吃苦,雖然來看望宋氏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來,絕對不會空著手,甚至還給她這個老婆子一併帶點東西,十分會做人。

而此時李水生上門,馮氏知曉,這是因為宋氏即將嫁人。

考慮到兩個人應該有許多話要說,馮氏和李水生寒暄了兩句,便找尋了一個要去隔壁莊大娘家拿鞋樣子而出了門。

宋氏卻是因此有些緊張。

雖然先前她從租住的宅院中搬出來,且與李水生徹底講清楚之後,李水生看著正常了許多,偶爾的探望也僅限於尋常叔嫂間的客套往來,但一想到從前李水生說的那些話……

宋氏嘆了口氣,給李水生倒了杯茶水,“坐吧,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我這兩三個月都沒歇過,管事放我兩日假,讓我出去逛逛,我便過來看看嫂子。”

李水生也顯得有些侷促,囁嚅了半晌後,才試探性地看向宋氏,“上回嫂子託人給我送信,說……”

“對。”宋氏打斷了李水生的話,“我要改嫁了,他叫劉財生,是個泥瓦匠,家住在城北,比我大五歲,老實本分,對我也好。”

宋氏介紹劉財生的時候,眉梢微揚,雙眼之中滿都是星星點點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