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得此敬重,是因官職與多年威望在此,常歲寧與他相比,的確是個實打實的後起之秀,她如今的戰功尚不算多,但勝在功大而奇,哪怕是為女兒身,卻也令人不敢輕視。

李獻也上前向崔璟行禮:“崔大都督,許久未見了。”

崔璟抬手還禮:“李將軍。”

李獻面色和煦,視線繼而轉向常歲寧,再抬手:“在下李獻,久仰寧遠將軍大名了。”

面對對方如此謙遜的態度,常歲寧便也微微含笑:“李將軍,日後望多指教。”

李獻一笑:“寧遠將軍折煞在下了。”

他一雙笑眼看著面前穿著青袍,言行舉止皆坦然從容的少女,耳邊忽然響起離京前,於甘露殿中聆聽過的那句交待——

聖人令他守洛陽,也令他“守”玄策軍。

聖人有言,讓他多加留意崔璟是否有異心之餘,也讓他多加留意這位寧遠將軍。

初聞此言時,他尚且感到不解,區區常闊養女,不過剛有兩分名聲,手中無權無勢,為何也會被聖人如此“另眼相待”,這般因重視才會生出的忌憚,竟隱有與崔璟齊平之感。

直到他聽聞汴水大捷,此女竟親手斬殺徐正業。

這其中或有運氣使然,但絕不可能只憑借運氣便能辦到。

再到此刻,雖是頭一遭碰面,尚未有了解更多,但此女周身的氣勢,竟給他久浸沙場之感,全然不像是養在深閨多年的女郎。

李獻無聲打量常歲寧的同時,常歲寧也在判斷著他。

別的不說,這位先韓國公夫人之子,倒是生的很像他母親,有一幅好樣貌。

這幅好樣貌之下,是還算沉得住氣的心性。

料想也是,此前拒不援汴州,能穩坐洛陽,打著一手漁翁得利好算盤的人,自然是個能沉得住氣的。

李獻此前未肯及時出兵援汴州之事,在座眾人自然心中都有計較,李獻也清楚各人心中的計較,但他一切如常,表面看不出分毫異樣。

晚間的慶功宴上,他也與眾人推杯換盞,很好的融入了這場慶功宴。

宴上有舞有樂,而那些自洛陽送來的美酒大約是酒勁不小,滿廳酒氣撲鼻,常歲寧縱未飲,也覺醉了三分。

她甚至有兩分再待下去便會醉酒打人的不妙預感。

是以,宴席臨近尾聲時,常歲寧便及時走人,以免害人害己,再將剛立起來的英名毀於一旦,這是她的慶功宴,萬不能成為現眼地。

謝絕了那些雖生著人形,此刻在她眼中卻與行走的酒罈子無異之人相送,常歲寧出了宴廳,往住處走去。

外間雨水未停,夜風一吹,一路上衣袍上的酒氣得以散去,她方覺頭腦清醒了過來。

這一清醒,看著雨中深濃夜色,不免微頓步,回頭看向宴廳方向。

“女郎?”替她撐傘的喜兒也止步。

“無事。”常歲寧轉回頭:“走吧。”

她且等他來尋她便是。

常歲寧回到住處時,姚冉迎出來行禮,輕聲問:“將軍飲酒了?”

常歲寧搖頭:“不曾。”

姚冉便又問:“那將軍睏倦否?”

常歲寧再搖頭,視線從她臉上下移,看到了她抱著的幾本冊子。

常歲寧會意,走在前頭:“走吧。”

莫說她的確未曾感到睏倦了,縱是她此刻困的眼睛打架,也合該頭懸梁錐刺股才對——哪個正經的上峰,能拒絕這般用功的下屬呢?

姚冉趕忙跟上,與常歲寧去了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