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讓我去吧(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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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翼答罷,又問魏叔易:【魏相呢?悔否?】
彼時,魏叔易望著手中酒盞,卻點了頭:【甚悔之。】
他悔自己所悟太遲,相隨太晚。
他想,如若她果真回不來,這份悔意將成缺憾,而如此重量的缺憾,已足以令他這個普通人磋磨消沉一生了。
他相信,於他而言如此,於其他許多人而言亦如此。
此刻她回來了,他能為她安靜地點一盞燈,這區區小事成了幸事與灑脫事。
無需多言,一切都隨著這盞燈火變得明亮了,真正的點燈人並不是他。
他眼中的“點燈人”,放下那茶碗,在已經駛動的馬車內,直言與他問:“太傅欲何為?請魏相如實告知。”
魏叔易看著眼前人,她身上沾著雨氣的披風未解,額角的細小絨發在燈火下透出暖黃光暈,將她眼底的鄭重急切映照分明。
只這一眼,魏叔易便知道她接下來會有怎樣的決定了。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憂急,剛打了一場大勝仗回來的人,沒有提半字自己的艱辛與榮光,只將視線放在此處,這才是她真正一路急趕而歸的原因。
雨天道路泥濘,車馬略顛簸,燈影時而晃動著。
魏叔易的聲音卻字字清晰,半點沒有波動起伏地講述了這場由太傅做主的全部計劃。
李歲寧聽罷,眼底反而平靜下來,問:“老師可曾與我留下什麼話?”
魏叔易:“太傅有言,若殿下提早歸來,切勿著急動作,只需安心留在洛陽,靜待訊息時機,名正言順地穩妥入京。”
李歲寧微微握緊了手指,抬眼問:“若我不聽呢?”
“太傅說……”魏叔易複雜一笑,如實轉述:“死裡逃生者,倘若再以身犯險,是為真正的蠢物,不配做他褚世清的學生。”
李歲寧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就知道。”
“可他又何曾聽過我的,我臨走時曾交待他務必留在太原等我回來,然而他又去了哪裡。出爾反爾,便配做人老師了嗎。”
她的聲音不重,也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卻莫名叫人覺得不滿和委屈,以及很難被察覺的一絲不安。
“我要赴京畿。”她沒有猶豫地說:“連夜動身。”
此時距離李隱的登基大典還餘六日。
姚翼忙出聲勸阻:“殿下……”
“我若未曾回來且罷。”李歲寧道:“我既回來了,若只是眼睜睜地遠遠避開,讓老師他們為我流血,那我回不回來又有什麼區別?”
“就此留在洛陽,等老師成事的訊息傳來,之後我再名正言順地入京,如此一來,我會如何?”她問:“乾乾淨淨,從容體面,穩妥無虞嗎?”
她答:“不會。”
“如此坐享其成之法,只會讓我覺得自己無能懦弱,愧責一生。”
“表舅,讓我去吧。”她說:“刀山血海也罷,我殺過去,殺到哪裡算哪裡,至少讓我盡力而為。”
對上那雙眼睛,姚翼清晰地察覺到,她不想學什麼所謂避於人後的帝王之術。
這一刻,姚翼說不清是憂慮多一些,還是觸動多一些。
她很像她的先祖,太宗皇帝。
當年那場宮變,太宗皇帝並無親自動手的必要,彼時不乏情願為他揹負惡名並赴死者,可他還是選擇親自動手了。
這兩件事或無太多可比性,姚翼只是在想,當他試圖以“常規”的帝王之術勸諫她時,是否也要考慮到,那套規則並非人人都願意領受,也並非人人都需要去領受?
受人仰重的強者歷來自有自己的行事規則,旁人無法阻撓。
姚翼觸動沉默間,魏叔易開了口:“我與殿下一同回京。”
他對各處計劃知道得最為詳細,他隨同在側,李歲寧才能做到更好地去應變。
姚翼輕嘆口氣,也不再試圖勸說,妥協之餘,道:“先回去,睡上三個時辰。”
魏叔易跟著道:“動身事宜也需要籌備,殿下長途跋涉,務必休息一晚,這些事便交由我和姚廷尉來安排。”
一路上,姚翼的心緒隨馬車顛簸晃動不止,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